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压根没把她当做妹妹看过。少女时期的时繁星大概不知道,她有多耀眼。继而轻轻一笑,清脆而娇嫩的女声,大大方方,一点都不怯场:“云霆哥哥。”
云霆哥哥……明明现在也才三十出头,可这个称呼却好像是上辈子听到过的一样。意识到好不容易紧闭的心门又被撩拨出了涟漪,封云霆懊恼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时繁星对此倒是毫不在乎,她只是按部就班的用毛巾把他还在滴水的头发裹好,然后开始帮他擦洗最需要注意的腿部,伤处是不能碰的,只能尽可能沿着边缘擦。将毛巾浸湿再尽可能的拧到最干,她擦了两下然后问:“疼么?”
封云霆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时繁星略气馁的鼓了鼓脸,随即继续动作艰难帮他澡,心说要是疼了的话,他至少也该哼两声,没动静就说明没事。在此期间,林伯曾经来敲过一次浴室门,他以为封云霆一个人在洗澡,焦急的询问道:“少爷,你还好么?医生可是特意叮嘱过的,说您的伤口绝对不能沾水!”
回答他的是时繁星,她刚把水洒在了自己身上,此时正忙着拿毛巾,准备先胡乱擦一把了事,同时勉强腾出空来说:“林伯,放心吧,有我在保证不会有问题的。”
林伯听到她的声音,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脸上露出欣慰笑意,忙隔着门道:“小星星,有你照顾少爷我就放心了,三个孩子已经都洗完澡了,送回房间补觉了,你不用担心,我也挺困的,就先补觉去了。”
他就知道,只要小星星回来了,少爷无论遇上多难过的坎儿也是能熬过去的,看来没早点把她找回来,真是这半年来犯的最大的错误。林伯语气里的喜悦即使隔着门也仍旧一丝不漏的传进了封云霆耳朵里,但就在他准备请时繁星出去,让林伯进来帮忙的时候,对方就跟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一样,已经匆匆忙忙的跑走了。封云霆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张开的嘴又合上了,他试图把准备喊人时下意识睁开的眼睛也闭上,但时繁星正拿着毛巾跟他大眼瞪小眼,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的将脸转了回来。“已经洗完了么?”
他感觉这是句废话,清了清嗓子,又道,“把毛巾给我,我自己来。”
时繁星神情复杂的看了封云霆一眼,答道:“这是我的毛巾,刚刚我把水洒在身上了,你的在旁边挂着,还有就是……澡没洗完。”
这话说出口,有一丝丝的尴尬。都是成年人,还曾经是耳鬓厮磨过最亲密的爱人,谁不懂这话的意思?浴室里的气氛登时变得比先前还尴尬。但许是因祸得福,无论是封云霆还是时繁星,都感觉面对彼此时,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时繁星尤其平静的问到:“你要是喜欢我这条毛巾的话,可以送给你。”
封云霆看着那条浅粉色,在边缘印有卡通星星图案的毛巾,嘴角微微抽搐道:“不用,我有自己的毛巾。”
说着,他便伸手取下时繁星特意挂在手边架子上的毛巾,开始慢慢的擦干身上的水珠。封云霆也知道,时繁星都帮着他把澡洗完了,此时再坚持未免矫情,但有些部位实在是不便被她触碰,他沉着脸飞快擦干,便丢开毛巾拿起了换洗衣服,淡声道:“澡已经洗完了。”
“你又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时繁星了然的接了他后半句话,从神情到语气都自然无比。她在水气氤氲的浴室里待了这么久,又一直忙前忙后的帮封云霆洗澡,面上已然浮起红晕,瞧着就红扑扑的,再配上湿润的眼睛,让人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封云霆刚硬了不到十分钟的心再度不听使唤的奔着时繁星的方向而去,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抬手捂住眼说:“我累了。”
他已经受过一次惨痛至极的教训,这双几近残废的腿就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他,时繁星根本不爱他,就算是偶尔展现出温柔,也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罢了。是的,在现在的封云霆看来,他只是时繁星想爱就爱,不想爱就丢开的玩具而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玩具也有心,受伤后是会痛的。时繁星再度抿紧了唇,洁白的牙齿陷进柔软的唇瓣中,直到周遭血色褪尽,才将两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拢到耳后说:“你放心,我只是要送你回卧室,医生说了,你现在能不下地就不下地。”
话音落下,她帮封云霆拆掉保鲜膜,又将浴巾裹在他身上吸干剩余水分,然后就跟抬重物似的,喊着一二三的号子,扶着他站了起来。封云霆穿着防滑拖鞋,可身体仍旧是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瞬,让原本想要逞强的他,不得不扶住了时繁星的肩膀,那么单薄的肩膀,支撑起他的重量来却是心甘情愿,还能顺势扶着他继续往外走。时繁星照顾着他的自尊心,对他如今走两步路都需要人扶的事只字不提,转移话题道:“还好把轮椅放在了外面,不然被水汽泡这么久,说不定会影响功能。”
她已经仔细观察过,封云霆的轮椅是电动轮椅,操作起来方便,但有些细致零件并不防水。封云霆对时繁星的没话找话选择无视,他方才差一点就像以前热恋时那样,对她说的每一句有意无意的话都做回应,直到即将开口时,终于用莫大的意志力制止了自己的冲动。一言不发的坐上轮椅,回到卧室,他头也不回的对时繁星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时繁星看着他缓和了许多的脸色与恢复了干爽状态的皮肤,心说放心是放心了,不过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她认真道:“做事必须有始有终,我来都来了,等你上床躺好再走也来得及。”
这话说完,她立刻感到一阵别扭,心想这怎么说的跟把封云霆当成事来对待似的,幸好他心不在焉的没在听,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