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七嘴八舌的议论,叶永甲愈发感受到了压力,他到现在还未看见蔡贤卿的身影,对事情的进展一概不知,也就格外吝惜自己的话语。“不不不,”石一义忙向那几人拱手,“叶侍郎奉着丞相的命令,下官岂敢违拗,唯有由着他的意思罢了。”
“求您了!”
这群人只好去恳求叶永甲,齐齐地跪在他的脚边,“您在此迁延日久,恐也无益!若非要把宣化搅得鸡犬不宁,就恕我等不能从命。”
叶永甲被他们的死缠烂打弄得烦闷,终究无可奈何,扶起众人道:“诸位公公、二位大人,你们把我叶某看成何等样人!我在边关一直小心处事,就是怕太过激进,寒了将士的心;如今既然无事,我听你们的便是了。”
“那这趟也不需巡了,咱们叫上蔡侍郎过来,收拾好东西,就尽快离开这严寒之地吧。”
他们急不可耐地催促着。叶永甲道:“总得先往府上与副都督告别,如此仓促,未免太失礼节。”
石一义连忙接过话:“副都督正在军营与蔡侍郎言谈,大人正可顺路前去。”
“哦……”叶永甲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紧攥起双手,“这样省了一大段路程,却也方便。”
叶永甲拖着缓慢的步伐,在一群官吏的簇拥下,片刻便行至军门。他猛然抬起头来,见两旁的木栅后立着许多军士,把兵器握得死死地,各个难掩怒色,目光如火,正盯着他这儿的方向。叶永甲有些不敢向前了,但他咬定牙关,艰难地挪动脚步;可当他回过神时,石都督竟先像木头似的不动了。“怎么了?”
叶永甲转过头去,整张脸几乎都被汗珠浸湿。“您进去,我在此等候。”
石一义按剑说道。叶永甲只好捏几下鼻梁,整了整精神,从军门下走过。“叶大人!”
那群兵突然冲了出来,大叫道,“我等明日就要打仗,却不曾有过备战之举,万望您禀知万公,莫使战事陷入不利啊!”
“什么?”
叶永甲一把抹去了汗。“你们在此胡说什么!”
石一义匆匆赶来,严厉训斥道,“都给我出去!”
这些军士看见石都督,更不愿罢休了,全都跪下恳求:“请石都督听我等一言!”
将他二人拦在门口。“石都督啊,”叶永甲总算吐出一口气,“既然你的兵想说话,问他们几句就是了。”
“你们想做什么?”
他见石一义不说话,索性替他问了。“请都督许我北营兵将于校场演练。这位兵部大人见多识广,若依其亲眼所见,纵有不足之处,也可及时补救。”
“你们跑过来说这一大圈话,到底什么意思!”
石一义睁眼怒吼,“还想在我手底下作兵的,就老实地滚回城墙上去!”
“哎呀,石都督倒不必急躁,”只见蔡贤卿从校场走了过来,一脸坏笑,“你平日都要督促他们在此操练,今天忽变了卦,他们怎能满意?在我俩眼皮底下练一场,能碍什么事?”
石一义被他说得窝火,但已被逼至此境,又不敢公然翻脸,便撇着嘴道:“好,任叶大人吩咐。”
说罢,便带着一帮子人先过去了。叶永甲看着蔡贤卿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终于放松地笑了起来,上前拱手:“蔡老果真手段老辣!趁着现在就我两个人,快给晚辈说说,这些铁一般的心腹,您是怎么收买的?”
“现在不是吹嘘自己的时候,”蔡贤卿得意地笑了,“先把要紧的处置完。”
“不过你可得捋顺他石一义的毛,刚才蔡老那样夹枪带棒地讲话,真担心惹急了人。”
叶永甲好言提醒。蔡贤卿却不以为然:“我蔡贤卿做了半辈子戏子,交集了那么多人,就这双眼睛看人是一看一个准。这厮明是个色厉胆薄之辈,廷龙放心摆布他,让他瞧瞧咱这外地官的厉害!”
“列阵,演操!”
叶永甲同石一义并肩坐在大帐前,见北营所有人马均已到齐,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五十多个被收买的士兵。令旗一挥,步骑两队便向外散开,布成阵势——这一步完成的很好,让石一义暗暗庆幸。“骑兵出队!”
步兵尚未让出道路,骑兵就急着撞了出去,幸而反应及时,才未闹出笑话。“左军右入,右军左入,成变阵!”
东西两队交叉在了一起,却一阵马嘶尘扬,阵势大乱,士兵竟像无头苍蝇似的打转。“够了!”
石一义猛拍桌子,“你们他妈在演个什么东西!都到一边去!”
“这就是堂堂天朝边防军的模样?”
叶永甲反而平静地说,“军纪不肃,这般怎样抵御明日的贼寇!”
“这……”石一义顿时没了脾气。“看来我不能撒手不管了,”叶永甲站起身,“本官要在此长期驻扎,并将眼下情况上报给朝廷。”
那五个太监在帐侧直直看着,也只能缩起脖子,面面厮觑。“侍郎大人,”石一义干脆不顾及面子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这的确是卑职的错……但请从宽处置。”
“你以为少了你就没有打仗的人吗!”
叶永甲厉声喝道。“卑职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未开战,此罪并不算重,请大人叫卑职戴罪立功,待战后再言处置不迟。”
石一义低着头,极为难堪。叶永甲正欲再骂,却被蔡贤卿拽住手肘,微声劝道:“石将军所说有理,叶大人不可违背法度……”“好,”叶永甲点点头,“我看你带着这些久不经练的兵将,怎么打赢边关这一仗!”
众人自军营散后,惟石一义最为郁闷,他叫来了那五十余名被收买的士兵,臭骂了一通,又狠狠踹了几脚,才将他们赶回城墙布防。“叶永甲的功名就在咫尺……”石一义大口喝着冷酒,与副都督说道,“可我的官路将要走没了,走断了。你也来喝上几口,就当送我这一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