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义已经被人装上囚车,押解回都,问了失利、讳败等诸多大罪,到街市里去砍了头;杜擎则顺利接替了宣化都督一职,辅佐叶永甲操办新军事宜。蔡贤卿与他二人坐在大帐内商议,听叶永甲先问道:“不知这新军的营房在何处?我应去走一遭。”
杜擎回答:“离此不远。不如把他们都叫过来一一询问,您也方便。”
“何必劳动众将士?我亲自去一趟,正好让他们在空地上摆起阵势,就地检验一下用铳是否精熟。”
杜擎沉思片刻,方才点头:“那我等且休息会儿,再走一趟好了。蔡主事,您老……也一起么?”
蔡贤卿好像在顾自地想着什么,忽然听见杜都督在叫他,才猛醒过来,应了一声:“啊……容我想一想。”
“蔡老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叶永甲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说道。“二位大人,老朽认为,先把火铳的用料、冶炼等基础情形搞明白,不要急于求成,免得见了新军将士,半句都答不上来,不仅会被人家看轻,更怕被小人所蒙骗。”
杜擎笑道:“这话颇有几分道理。但我平日看那些新军,于技巧上都不甚熟练,何谈蒙骗?不如先去了解现有情况,再行步步为营之计,时犹未晚。”
叶永甲望着蔡贤卿不太乐意,便主动为之调和:“这样,我和杜都督去新军大营,主事您去火药厂调查,如何?”
“蔡主事这个岁数……一个人没问题?”
杜擎转头打量着蔡贤卿。蔡贤卿伸直了腿,用力地拍两下膝盖:“都督放心!我身子骨好得很哪!”
“那好。”
杜擎随即走到案几前,撕了一张纸条出来,拿笔飞快地写了一行字,盖了印,交到蔡贤卿手上:“你揣好此物,递给厂房的人,他们会让你进去的;另外,账房那边负责购置火炮,对此亦稍知一二,蔡老若有兴趣,当再往彼处问一问。”
蔡贤卿塞过纸条,抱拳谢道:“下官明白了。多谢!”
说罢,即转身走出大帐。“都出来!都出来!”
杜擎将众兵一个个从营房里拉到校场上,在一旁高声指挥着,“对,你往那里靠,再走一步……行了!”
叶永甲正站在杜擎身后,众兵在他的注视之下,总算站好了队列,拿稳了火铳。杜擎乃命人去前方八十步远的地方立了木牌,向众人喊道:“每人各放十弹,能十发十中者,大赏!不中一次,则打背棍五下!”
众兵疏于演练,听了这话,愈发心慌,回答的声音都弱了:“是……”叶永甲将嘴略撇:“开始吧。”
兵士们都去木桶里取了铅子,装了火药,便往火绳上点火;还未及瞄准,便见火光一闪,不少人紧闭了眼睛,那弹子竟射到远处的石柱上,丝毫不及目标。叶永甲又眼睁睁地看他们打了三枪,却只有寥寥几发中了木牌,令他大感失望,登时打断了演练:“好了,都停下罢。杜都督,我有话要对你说。”
杜擎点了点头,陪同他到了一处角落,眼见四下无人,便将叶永甲叫住:“叶侍郎,可以讲了。”
“你们这新军有标准没有?”
叶永甲气愤地问。“这些部众都是石一义临时招来,连火器的质量都参差不齐,有旧的有老的,还能立什么规矩……”杜擎叹口气说。叶永甲皱着眉毛,摇了好几遍的头:“那石一义搞这个新军做什么?连养兵的钱都不肯出!你在他手下做过事,可知其中情形?”
“实不相瞒,当时大敌临境,石一义害怕自己失势,常把军费用在那伙嫡系身上,从不肯照顾这等新军;之后死了十数个人,火铳、火炮落入敌手不少,这些已是存活下来的了……”“真是混蛋!”
叶永甲咬着牙大骂。“而如今若要更换火器,一律用新,则边陲一省的用度并不算够,牵一发而动全身,任务实为艰巨。”
杜擎方才把真话讲了出来。“为什么现在才说?”
叶永甲的眼睛瞪得大了。“空口说这些话,恐怕大人也不相信。”
杜擎闷着头说。“唉,杜都督呀,我岂是那样的昏官?都这种局面了,若不敞开心扉,怎么行革新之政?”
叶永甲拍着额头,大为不解。“是下官的错,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着,杜擎忽地跪下,双目泛着泪光,直视着他,“若知大人对改革怀有此等热忱,万不敢这般藏掖实情!在下甘愿为此在校场受罚!”
叶永甲急忙扶住:“杜都督,你能助我铲平石一义,已是建下大功一件,怎谈受罚?待蔡老回来,用度的事我们细想办法。”
杜擎却直直地跪在原地,扶都扶他不动,打死不肯起身:“虽然如此,但将士疏于训练,无以震肃,责任还是我的。下官不忍部下被责,愿代众人受刑!”
叶永甲看他情真意切,苦劝不动,便叹一声:“好吧。”
杜擎再度回到了校场上。他板着一副冷峻的神色,大步踏到台上,扫视着场上的众人;有的兵士仅微微抬眼,就看到了那个吓人的面孔,登时觉出一股寒意,叫人寒毛直竖。他向叶永甲使个眼色,而后者却纹丝不动,只好自己到架上取来军棍,盘在手里,与众人道:“方才我已说了,不中一次,则打五背棍。方才发了三枪,大多数都没有中,那就应打十五次!谁来!”
兵丁们都紧着腮,鸦雀无声。“好,既然如此,我这个做都督的,也是难逃其咎!”
说罢,他转脸望向叶永甲,“叶大人,下官御众无能,愿替众人受过!”
诸军士听了,正自议论纷纷,已见杜擎走了过来,将军棍扔给一兵丁,旋即趴在地上,说:“只管打,别留情面!”
那兵丁拿着棍子,浑身发抖。“打!”
他怒吼道。那兵丁无可奈何,只好闭起双眼,棍子重重地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