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洋原本在推板车,看到金春。
他主动把女人后背上重重的麻袋接手过来。
“不用,不用。”金春朴实中带着局促的说。
她毕竟在村里是个寡妇,现在和男同志这么亲密,让外人看到了会说闲话。
自己一把年纪了无所谓,但是孙洋还没娶媳妇呢。
“大姐,你去刨土豆吧。扛麻袋还是让我们来。”孙洋黝黑的脸上,五官坚毅,说话正气。
金春腼腆的飞速点头,然后去一旁刨土豆。
邢以南看着孙洋自己承担起了重活,眼里是赞赏的意味。
他没有让他失望。
王全福看看那旁,又转头看着邢以南:“你每回都好心,这次想好怎么跟村里人解释了吗。”
金春家里情况不同,但是村子里不是每个人都能体谅她,自然会有女人看不惯邢以南的做法。
邢以南轻点下头,黑漆漆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嗯,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金春一个女人,不仅要养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个婆婆要照顾,也幸好公公去世的早。
要不然她的负担就更重了,一个人的工分养三口人,其中还有个正在长身体年纪的儿子。
怎么想都觉得不容易。
“你啊,我可算是知道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更信服你了。”王全福无奈的摊手,真诚的感慨道。
邢以南是个男人,本来应该是不拘小节的糙汉,但是心细成这样。
他总能察觉到人的窘境并施以援手。
也幸好是邢以南的父亲因为职位原因,可以纵容他的决定。
“怎么,不陪小安了?”村长带着趣味的说。
“她让我过来陪陪你。”
邢以南面无表情的扯扯嘴角。
王全福看着一个比他高俩头的男人说这话,感觉怪瘆得慌。
他惶恐不安的连连退后,嫌恶的说:“你快去上工吧。”
邢以南挑眉,轻笑的插兜往刘志那里走去。
怎么着,只允许村长过来恶心自己,不允许他恶心回去呗。
村长摆摆手,耷拉着一张脸,连连摇头的说:“晦气!晦气!”
知青点。
赵芳芳扭头问徐志向要钱,委屈巴巴的说:“你给我点钱,要不然她不让我进去。”
她本意是想试探试探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一毛不拔。
王招娣听到“钱”,眼睛都亮晶晶的。
她扭曲的脸上愤愤不平的说:“你也给我点钱,我就承认我拿了你的东西。”
虽然她根本就没有拿。
好家伙,为了钱招娣什么罪都敢认。
赵芳芳瞪大眼睛,大惊失色的说:“好啊好啊,果然是你偷的!你快还给我,要不然我就找村长了。”
郝成功剔牙,精致的推推自己滑落的眼镜框,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找村长没用的嘞!村长讨厌你的嘞!”
“闭嘴!”赵芳芳面有菜色的训斥他。
郝成功闭嘴,刘国凯瞪他,怎么又多嘴。
王招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慌不迭的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偷但是你愿意给我钱,我就说我偷了。”
这么一说,直接把一圈人兜兜转转绕里头了。
安愿却是听明白了,招娣这是又犯“贪瘾”了啊。
“我不管,你快把东西拿出来!”赵芳芳冲着她伸手。
王招娣气的龇牙咧嘴,她上去使劲的“啪”在女人手心拍了一下。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听不懂人话啊?!”
赵芳芳想了想,又转眼看着安愿:“你确定没有拿?”
她这是怎么样都要拖个下水的是吧,安愿冷眼旁观。
漂亮的女孩挑眉,无波无澜的说:“你给我钱,进去检查一番不就知道了。”
她房间里头又没有什么秘密,自己也根本不缺那个钱。
她只是想让赵芳芳出次血,本来她的工分就不够用,现在又有多余的开支了。
来丰收村的第一个冬天,难过呦~
赵芳芳咬牙,然后回头把期盼的目光看向中分头男人:“你给我点钱先用着,我总要进去检查检查才放心。”
她那个蝴蝶夹子早就生锈了,让她舍不得的是款式是在沪市买的,在黑省北大荒可能买不到这样的物件。
而且洗头膏也没有用多少,这年头物资是真的不好购买,她如果丢了这两样东西,是真的心痛。
她说出的话让徐志向瞪眼。
“你说什么?”他凶神恶煞的问。
赵芳芳脖子往后缩,怯懦的回:“我说给我点钱,我钱没剩多少了。”
她自己的钱除了从下乡插队拿的补助金,还有从沪市父母给她塞的生活费。
基本上都进了供销社和王全福的口袋。
她去供销社买东西没有个数,看见啥喜欢的都买。
王全福又经常坑她的钱,用个竹篮要收她两分钱,铲牛粪不及时要赔三分钱。
本来铲牛粪这个活就不赚多少钱,现在反而要多给钱。
这么算下来,她不把自己赔进去才怪!
还是小福会精打细算,自己的钱包鼓鼓囊囊,知青同志叫苦连天。
现在的徐志向脸色铁青,眼神桀骜的盯着她。
男人目光中带着不赞成的审视意味。
赵芳芳紧张的搓手,第一回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你说自己没剩多少钱了,是不是还有钱?”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快速的追问道。
扎着粗黑双辫子的赵芳芳认真的回答:“还有一点,不……”
她话还没有说完剩下的半句是“不多了”,结果男人直接接过话茬。
“还有就直说,这么大个人了,谁赚钱也不容易,你败家这件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你别把我当棵摇钱树。”
徐志向对于赵芳芳此时的窘迫,显得无动于衷。满脸写着“我没钱”。
他甚至还有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刘海,看看是不是规规矩矩的中分头。
赵芳芳很失望的看着他,神情恍惚。
她还没有用过男人一分钱,怎么就算败家,把他当摇钱树了?
安愿站在门边,见状摇摇头。
原本以为赵芳芳是个心机的绿茶,没想到还是个识人不清的恋爱脑。
但是关她屁事,滚去挖野菜吧……
所有知青都在门前,大家也都看到了徐志向反应,一阵唏嘘。
赵芳芳觉得丢脸,徐志向也是挂不住面的找补:“我不是说不给你用钱,但是我不喜欢你问我要钱,我喜欢自己给。”
“我这么爱你,怎么会舍不得给你花钱呢,我肯定愿意啊。”
他一副深情款款,眼里只有一人的样子。
对此大家都不屑一顾,这不就是妥妥的“画大饼”嘛。
只有当事人看不出来他拙劣的演技。
赵芳芳这才感觉好了点,她娇滴滴的声音撒娇:“那你这回就主动给我花次钱,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爱我。”
本来以为这回能进屋了。
这话一出,男人脸色又徒然沉下去。
徐志向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鹰钩鼻也是精明的味道。
“你怎么就这么嫌贫爱富呢!”
他大声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她,赵芳芳难堪的低头。
安愿靠在一边,慵懒散漫的鼓掌叫好:“不错不错,应该让整个丰收村的人都过来看看,好不容易村里有个电影看了。”
在当时看电影可是比春节都要热闹几分的,家家户户没有电视,能在一块白布上看到人物。
别提心情有多么激动了。
她的讽刺更加让赵芳芳下不来台,徐志向扭头看着安愿刚想说话,又突然闭嘴。
毕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他也不能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赵芳芳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高红梅面色尴尬,怎么大家又吵吵起来了。
这都不是知青点第几回的闹剧,做这个小组长是她今年最后悔的事情。
好处一点都没有,干活还要比别人多,最重要的是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村长第一个还要找她。
郝成功扭头和刘国凯交头接耳的说话,但是音量没有管住。
徐志向都听到了郝同志对自己的骂骂咧咧。
赵芳芳离着他很近,就在她怀里,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
没想到,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这是,她的洗头膏?
但是这个味道却不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洗头了,头上不可能还有香味。
七零年最流行的海鸥牌的洗头膏,她从沪市带来北大荒的,这里按理说不可能有。
那只能是……
“徐志向,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我的洗头膏是不是你拿的。”她声音中都带着若有若无的颤抖。
“你别狡辩,我都闻到你头发上的味道了。”
不可置信的想让自己镇定,不要相信这件事的发生。
徐志向见状,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一摊手,“是我拿的。”
他又辩解的说:“我就是想试试这东西好不好用,好用我再给你买。”
那他怎么不光明正大的拿呢?反而要趁着女同志都不在房间里,偷偷摸摸的去女寝室把洗头膏偷出来自己用。
刘国凯满脸惊讶,呆若木鸡的问:“我们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
他们平常都是朝夕相处的,洗头冲澡也都是约着一起去,那徐志向……
他尴尬的说:“我拿着洗头膏晚上自己去河边洗的。”
这个天气,空气都是凉嗖嗖的。他为了偷偷用女同志的洗头膏,不惜去上冻的河里洗头,真是勇士!
郝成功却发现了不同之处,惊奇的喊“你咋进人家女同志的屋子嘞?”
这年头男女关系比较保守,如果没有什么关系的。
是女同志的房间男同志都不能多看的,特别是徐志向进女同志的寝室这点,更是大忌。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女同志的清白肯定就不保了,他应该把那个女同志给娶了的。
但是他进的是一个女生寝室,这………
安愿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母语是无语过,怎么世界上能有每个点都踩到她雷区的男人。
王招娣和高红梅一听郝成功的话也都双双反应过来:“你怎么能这么干!”
赵芳芳和他的关系特殊可以理解,但是房间是她们三个的。
谁知道他有没有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王招娣的反应最激烈了,她是要嫁给有钱人的:“你想娶我就直说!你偷偷摸摸的干甚?!你别以为我能看上你,我瞧不起你!”
她像是花生豆一样突突突的,口水喷了徐志向一脸。
徐志向烦躁的把自己的刘海挠乱,皱着眉头说:“我娶个野鸡都不会娶你这个蛤蟆精。”
郝成功又插嘴说:“村长说赵芳芳是野鸡市的!”
虽然这句话呢,也同样污蔑了他的家长沪市。
但是谁让赵芳芳太坏了!欺负他的好朋友安愿。
他俩真是同道中人,上过高中却最喜欢的事情是吃瓜。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沉默了。
这么说的话,赵芳芳就是野鸡。
王招娣骂骂咧咧的,指着他的鼻子说话,手指都要戳进男人的鼻孔里。
“你他娘的!我都说了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赵芳芳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明明是你干的你还不承认!害得我被冤枉!”
“你妈的*#*#**#”一堆打电报的声音。(该语言系统已经完全紊乱,留下的都是国粹)
徐志向垂头丧气的,早知道就承认了。
还不是赵芳芳这个女人上来就指认是王招娣,让院子里的人都看过来。
他也就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了,阴差阳错的让王招娣背了黑锅。
想到安愿。
他不知悔改的走到容貌精致的女孩面前,安愿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对不起啊,安同志,都是我一时糊涂,还有赵芳芳实在是太小人之心了,这才让你的房间差点被大家参观。”
他诚心诚意的和安愿道歉,反而让赵芳芳脸色乍白乍红。
王招娣明明才是最大的受害人,她指着自己的下巴想和他说理。
赵芳芳失魂落魄的走到徐志向面前,步子都是跌跌撞撞的。
“你跟她说什么!我问你我的东西在哪里?”
她现在执着的已经不是丢的东西了,而是徐志向的态度。
面对两个人,他的态度显而易见的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