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南有些疲倦地抬起头,她已经查了一晚上关于黄杨镇大屠杀的资料,觉得有些乏了。
桌子上放着半杯咖啡,是下午韩兼非走之前给她留下的,她拿起来喝了一口,发现已经冰凉了。
赵小南打了个哈欠,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韩兼非还没有回来,看来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个澡睡觉。
幽灵基地中突然响起dobby的声音:“小南,从现在开始,暂时向你移交幽灵基地的临时控制权。”
赵小南停下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情况?”
“韩兼非失去联络和生命体征监测已经超过一小时了,根据他设置的预案,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向你移交基地的临时控制权,直到找到他,或找到冰铁为止。”
“等等,”赵小南脑子有点儿乱,“你刚才说,韩兼非怎么了?”
“以目前得到的信息判断,他应该是已经死了。”dobby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随着他的话音,赵小南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突然播放起关于驱逐舰主炮轰击梁彦区某地的新闻。
“虽然你们这种落后的武器不值一提,但以我目前掌握的情报,韩兼非应该没法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中幸存。”dobby说,“但没有明确证据表明他当时就在那里,所以我现在只执行第一阶段预案,把基地权限移交给你,并赋予你新的任务。”
赵小南几乎没有听到它在说什么,虽然韩兼非走的时候就表现得很奇怪,但她还是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
她曾经参与过针对他的刺杀,像他这样的祸害,怎么可能出去杀个人,就死了呢?
所以赵小南并不如何伤感,因为她觉得,韩兼非是不可能让自己处于一个完全无解的死局的,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把他找出来。
虽然dobby接着告诉她,它已经无法侦测到他的任何生命体征,调用遍布整个星球的传感设备,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听到基地中的声音,梅薇丝的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看到赵小南这个最近的主人,跳上她的膝头,就像之前对梅薇丝那样。
看到猫,赵小南才想起来,刚才dobby说的冰铁是什么。
“你说的冰铁,”她问道,“是非哥手上那么戒指吗?”
“是的,按照韩兼非的预案,如果发生目前这种情况,你的第一优先目标,就是找到冰铁,至少确保不能让它落入别人手中。”
“如果冰铁一直在非哥身上,驱逐舰主炮的威力,不是早就把它给熔化了?”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种落后的主战武器根本不值一提,”dobby不屑地答道,“目前以你们的科技,还没有办法伤害冰铁。”
“明白了。”赵小南拎着猫脖子,把它扔到地上,“我去准备一下。”
灰蓝色的短毛猫不满地叫了两声,可新女主人回应它的,却是房门关上时沉闷的声响。
但只用了两分钟,那扇门又打开了,女主人换上一身衣服,又从车库中推出一辆悬浮摩托。
“我想去现场看看,”她说,“帮我指路。”
一只微型机器人从基地上方天车上落下来,刚好落在摩托车尾。
基地大门应声打开,悬浮摩托悄无声息地驶入昏暗的幽灵管道中。
如果黄杨镇的一切没有发生,她本该通过交换生名额,在联盟某个行星的大学读书、运动和谈恋爱。
但命运和阴谋家一起,把她推上如今的位置,成为一个战争贩子和联盟通缉犯,而她现在还要一个人面对整个联盟。
得赶紧把那个混蛋找出来,赵小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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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不相信韩兼非就这么轻易死掉,除了冯老总统和赵小南,便只有陈明远了。
由于事发时座舰还处于超远距离折跃中,陈明远收到消息的时间晚了一天,与之一起传到他座舰上的,还有内阁总理、总统与副议长在事后做出的反应。
收到消息后,陈明远一直默默坐在旗舰指令舱舒服的真皮座椅中,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消息的内容,他的女副官还以为,总参谋长收到的是什么噩耗。
但副官没有上前打扰,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喜欢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做决定。
陈明远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舰队进入下一次折跃前几分钟,才匆匆发出几条指示。
其中优先级最高的一条,就是务必找到韩兼非的尸体,或遗物。
在转发命令的时候,副官一直有些疑惑,在主炮饱和射击下,还有什么遗物能留下来。
陈明远心不在焉地签署了命令,再次躺回柔软舒适的座椅之中,他想不出任何韩兼非不死的可能,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有一种隐隐的直觉,那个曾经的战友,如今最大的死敌,非但没有死,还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笑嘻嘻地等着看他出丑。
一想到那张贱嗖嗖的笑脸,他就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这次大炮打蚊子的行动,是总理先生安排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背锅的而已。
在大选前,总理需要一场可控的军事事故,来渲染一个并不存在的潜在威胁,鉴于当前政府的表现中规中矩,民众才愿意选择更加保守或更少改变的那个选项。
但这与陈明远的目标并不矛盾,他不介意现任总理把权力更加集中一些,至少在他接管这些权力的时候,能少费不少力气。
况且,如果还能顺便杀死那个在无数梦中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韩兼非,就更好不过了。
于是,当总理那边开始搞小动作的时候,他主动找到东野矢,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就是他刚刚收到的简报中描述的那样,这个计划得以完美实施。
作为回报,东野矢自然给出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新财年增加的军费预算,以及那个更长远的联合舰队计划。
东野矢是一个纯粹的政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团体争取利益,这种短视的行为,在陈明远看来,完全不值一哂。
真正能看清目前联盟所面临的巨大威胁的人,恐怕只有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总统、韩兼非和他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叫来女副官:“这次折跃结束后,帮我通知舰队,暂时中止折跃进程,我要与奥古斯都堡联系一下。”
女副官点点头。
“还有,安排一下,本舰直接返航。”
如果韩兼非已经死了,他就要回去找到那个东西,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它决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
如果韩兼非还没有死,那正好回去见见他。
半年来,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好几次,既然这都杀不死他,那就要坐下来谈一谈。
两个小时后,舰队结束了这次折跃,改以常规姿态航行。
在没有量子中继站的茫茫太空中,陈明远只能以军用专线与奥古斯都堡的某个特定设备进行即时通信,而在和平时期,那条专线是直接通往联盟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总统冯凭海的办公室的。
于是,在主炮轰击时间发生后的第二天傍晚,冯老总统的办公室中,响起了特殊的电话铃声。
那是一部看上去极其复古的通信器,不但没有全息影像,甚至连普通的视频信息都没有,它能够传递的,也就只有近似于模拟信号的低密度语音。
通信器响起的时候,周融终于知道,老总统为什么一整天都守在办公室,就连例行的咖啡时间都放弃了。
铃声乍响时,老总统第一时间就把手放在话筒上,但直到十几秒后,他才摘下听筒,淡然说道:“我是冯凭海。”
“总统先生,您好,我是陈明远。”听筒中传出一声略显模糊的声音,不知道是专线设备的问题,还是跨越数百光年距离的即时通信带来的奇异效应,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略显滑稽地失真。
冯老总统知道,对面听自己的声音,应该也是这种感觉。
“这是紧急军事专线,”老总统看了办公室主任一眼,不急不慢地说,“陈总长是有什么紧急军事情况需要沟通吗?需不需要接通议会?”
从常规逻辑上说,冯老总统的说法中规中矩,滴水不漏。
“冯叔,您老就别拿我打趣了,”陈明远苦笑一声,“您直到我现在只能用这个跟您联系。”
“那你有什么事吗?”老总统还在装傻。
“叔,昨天晚上的事,不是我做的。”陈明远的语气听起来极为恳切,站在总统先生办公室里的周融,只听这一句,便不由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
“昨晚什么事?”老总统故作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驱逐舰叛逃的事啊,没事,别担心,东野总理已经成立专案组去调查了,目前我收到的信息啊,是说那个驱逐舰舰长因为个人私事,故意泄私愤胡乱开炮所致……”
“叔,”陈明远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您可能不信,但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马上赶回首都星圈,我手里有指控东野总理的全部证据。”
冯老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还有一件事,”陈明远说,“韩兼非手里那个东西,如果找得到,可以交给您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