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韩兼非驾驶装甲远去，翟六把目光投向机库中的其他装甲。

在这之前，他刚刚接到消息，在东面部署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告破，他从白山打过来的嫡系，只剩下几百人，正在往基地方向撤退，基地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他能调动的人了，他必须亲自驾驶机动装甲去接应那些相信自己，跟着自己的兄弟。

虽然不知道韩兼非为什么会回到地表，又为什么把唯一可能活着离开的机会让个自己，他还是决定再拼一把，只要有可能，一定要活着回去。

因为他还有很多账要找人算。

人心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当自己背叛韩兼非的时候，依然对他保持着这种古怪的情感——但这并不妨碍自己依然下死手去杀他。

他也很清楚，哪怕自己曾经不止一次想杀死韩兼非，他也从来没有因此而怪过自己。

在居酒屋的战斗中，他有很多机会杀死自己，但终归没有下死手。

就在刚才，他又把唯一的希望留给自己。

“如果你死了，”驾驶机动装甲走出机库，翟六看向韩兼非离开是留下的尾烟在心中默默说道：“我回去后，就把那些人全杀光。”

乔治·汉威、卢杰、陈明远、周融……联盟军方这些能叫上名字的大佬，无一例外，都已经上了他的死亡名单。

尾烟很快在晴朗的天空中消散开来。

透过蔚蓝色的天空，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星舰的影子，排成一行，像一条项链一样高速通过天穹。

那是硅虫的超级舰队，如今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从四万公里左右的同步轨道直到几百公里高的近地轨道，在这种防御密度下，几乎没有任何星船能够逃离大气层。

他又转过头看向停在停机坪上的飞来峰号，胸前挂着的星船秘钥隐隐发热。

韩兼非说只有一次机会，那就一定会有一次机会！

翟六的胸中燃烧起久违的热血，他不能就这样走掉，这一次机会，他要带着那些跟随自己的兄弟一起走！

白色机动装甲身后展开细长的滑翔翼，翟六也向一枚导弹一样冲天而起。

在他前方目力可及的地方，两百多名白山雇佣兵正在溃败，每撤出一段距离，便不得不留下一小部分人阻击敌人追击的步伐。

但当负责阻击断后的人被追击的感染体群吞没，成为一团耀眼的火光后，那些感染体便会再次追赶上来，像一只盯住猎物的捕食者一样，一口一口地蚕食着猎物。

“顶不住了，”一名白山雇佣兵大喊道，“老子不想跑了，跟这帮狗日的拼了！”

“躲开！”

那个声音粗犷的汉子刚要回头反击，翟六的机动装甲突然从天而降，重重轰在追击而来的感染体群中。

翟六的机动装甲站起身来，肩上的转膛炮射出密集的弹幕。

在奥斯迈战斗爆发之后，联盟为奔雷装甲更换了肩部火力，把原来的8.6毫米中口径转膛枪换成了25毫米口径的转膛炮，重量虽然增加了不少，但这种高强度合金弹头，对普通的感染体，还是有很强的杀伤力的。

一阵密集的长点射，在不到五秒时间里，奔雷装甲就打光了携带的四百多发炮弹，将几十个冲在最前面的感染体炸成一地残肢。

紧接着，翟六弹抛射掉笨重的远程武器单元，双臂中弹出两只拳刃，整个装甲化作一道白光，向正面冲来的山魈感染体撞过去。

“六哥！”被救下的白山雇佣兵们这才反应过来。

翟六的装甲格斗术师从于韩兼非，加上自己的天赋和苦练，他自信在短时间爆发性战斗中，甚至比韩兼非还要强上一些。

“跟着六哥，冲！”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雇佣兵停下来，转身跟着翟六的身影冲杀过去。

翟六已经砍翻了那只山魈，转向另外一个目标。白山雇佣兵们跟在他身后，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冲锋，只留下一地花岗岩般的感染体残肢。

但冲过来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在反向冲杀出两百多米后，整只队伍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往基地方向撤，”翟六冷冰冰的声音从机动装甲中传出来，“里面有一艘船，去那里等我，我带你们离开。”

“六哥！你不走，我们也不走！”不知哪个雇佣兵说了一句。

“少跟我装什么兄弟情深，赶紧给老子滚蛋！”翟六骂了一句，突然觉得自己骂人的时候，都跟韩兼非很像。

没有一个人后退，所有幸存的雇佣兵们再次围到他身边，替他阻挡来自侧翼和身后的感染体。

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成为感染体围攻的目标，整个队伍在不断减员，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这只被翟六从白山带出来到陈明远的根据地赫尔曼行星，又被他带着来到奥斯迈的白山雇佣兵们，就这样一个一个死去，一点一点减少，但依然坚定地围在翟六身边，没有一个人先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队伍缓慢地向基地方向前进，但以现在的减员速度，已经没法坚持到进入基地的那一刻了。

各种感染体像蝗虫一样涌过来，将这只渺小的队伍吞没。

翟六依然没有放弃，他驾驶机动装甲在遮天蔽日的感染体群中拼命冲杀，每次出手都能将一只感染体撕成碎块。

但这些怪物实在太多了，他的拳刃已经断裂，挥舞的拳头也越来越无力，身上的装甲板一块接一块地被那些悍不畏死的感染者拆掉，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终于，一只感染体的尖爪刺破了奔雷装甲的驾驶舱，抗荷液像手指间的沙子一样缓缓但不可阻止地泄漏出去。

翟六依然在拼命抵抗，浑然不觉那只利爪已经刺入自己的下腹。

但那些感染者还是蜂拥着冲上来，遮蔽了破碎驾驶舱的整个视野。

“还是没能活着回去啊……”翟六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

“非哥，对不起，我还是浪费了你用生命留给我的机会，”他默默想道，“不能亲手替你报仇，那就让我变成感染体，来成为联盟的掘墓人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

可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翟六睁开眼，发现扑在自己身上的感染体已经不见了。

更多感染体从他身边穿过，哪怕撞在自己残破的装甲上，依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

它们像流水一样流淌过翟六身边，向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翟六默默看着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向北方涌去，突然想起韩兼非临走时说的话：“六子，机会只有一次，别犹豫，赶紧跑！”

不知为什么，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他已经受伤了，身边只有十二个白山雇佣兵，个个都已经受伤暴露。

“非哥说，机会只有一个，”他对那十二个兄弟姐妹说，“我们不能死，哪怕感染了，我们也不能死，我带你们离开，我们去……替非哥……向联盟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