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全身鸡皮都起来了,有种来自骨子里的悚惧。他在流民当中见过上位者气势,令百姓胆寒,控制不住的害怕。 此人敛了如沐春风的笑,与之相似,又如在京城圣人举行祭祀时,琳琅满目的礼乐,令人不由自主的生了尊敬、恭敬。 小道士唬人厉害,身上却无杀意,这位大理寺卿,没有半分玩笑。 他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句,“横竖都是死,我又何必出卖对方。”
道一高兴的接了句,“哇,安道,他果然妖怪认识,还知道对方在哪里呢。”
王玄之也很高兴的样子,“确实,只要找到妖怪,咱们的功劳又多了一份。”
‘梅姨娘’选择性的闭了嘴,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唯有耳朵没办法关起,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便听王玄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成平。”
他说完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竟然张嘴便答了。 王玄之在记忆中搜索了下,案卷里并没有一个叫成平的人,看来不是惯犯,“你今年多少岁了。”
成平依旧闭眼作答,“三十有四!”
他虽是闭着眼,可一身功夫还在,身体与耳朵的感应,比平时还要灵上几分,察觉到劲风来袭时,他下意识的就想侧身,结果却纹丝不动。 危机令强迫他睁开眼。 道一满面的嫌弃握紧了拳手,径直朝着他的脸上挥舞,“一把年纪了还惦记如花的小娘子,你要不要脸啊!”
这么大年纪了竟敢肖想她家阿姐,简直不要脸,仅剩下的理智已经拉不住她了,跟打木头桩子似的,“我让你好色,我让你不要脸,我让你异想天开,我让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吐口唾沫照照自个儿,长得比鬼还吓人。”
她说一句揍一拳,有时一句两三拳,打得骨头咔咔作响,成平求饶都没嘴开,只能‘呜呜’的证明还活着。王玄之终于‘想起’要拦人了,待拉开时,对方已经面目全非了,他咳了咳,不怎么正经的训了句,“不可如此莽撞,万一犯人挣脱,伤了你怎么办。”
成平眼睛勉强睁开了条缝,就听到那个仙人一样的大理寺卿,睁眼说胡话,他真的想大声嚷两句,到底谁才是被打的那个,你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全是脑子贡献出去的么,奈何嘴巴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道一怒气稍平,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安道你看我多么稳重一人,哪是那么随便出手的。”
王玄之默认了他的说法。 成平内心的小人指着脸上的控诉道:你分明就是那样的人!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谢大娘子。”
他们虽有所猜测,但还需要犯人亲口承认。 成平含糊不清的说道:“谢大娘子生得花容月貌,是个正常人都会动心了,难道王寺卿往来于谢家,不是为了貌美如花的谢大娘子么。”
非正常人王玄之:“......” 他的沉默令成平有些得意,“哪个男人不贪花好色,说什么情深意重,都是拿来哄骗小娘子的技俩,王寺卿的想法我也懂。”
“呕~”肚子上猛然受了一击,疼得成平直翻白眼儿,成平现在哪哪都疼,还不能用手去摸,始作佣者正吹着她的小拳手,冲他嘿嘿一笑,扬了扬小拳头说,“这人不太会说话,我看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敢编排她身边如此重要的两人,没打死他都算轻的,咦,不对,什么时候王玄之也很重要了?哎呀不管了,反正先把眼前的人审了再说。 道一就在旁边候着,王玄之的审问很顺利。 成平别说污蔑人了,后面连句脏话都不敢讲,他回王玄之的话,人却是盯着道一的,生怕哪句话不对,就又挨揍了,死并不可怕,半死不活才恐惧。 王玄之:“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成平:“一个和尚,哎哟......小道士你干什么又打我,我这回可没说错。”
道一吹了下修剪平整的指甲,不怎么在意的说:“哦,方才手滑了。”
成平:你还敢编得再离谱吗。 王玄之无奈抚额,“什么样的和尚?”
成平摇了摇头,“我只见过一次,如今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我不过是街头的一个混混,偶然在路上碰见了他,说只要我帮他一个忙,他便能让我成为人上人。”
“就是让你扮个妖艳的侍妾?”
道一适时插嘴。 成平的脸色有些扭曲,显然他也没想到,潜伏十多年,一朝变为男儿身,却是沦为了阶下囚。但他明白,再不甘也是事实。 他的思绪有些飘远,“记得当时到处都在打仗,我们连饱饭都吃不上,什么都做过了,还是吃不饱,正好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古怪的人,哦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和尚。”
“我记得他穿得不算差,也不算好,但是他身上干净得不像样,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他走到了流民群中,就像是羊入了虎口,不止我,还有其他人,也对他发出了饿狼一样的眼光。”
成平眼里突然流露出了惊恐的目光,“我们许多人见他走过流民群,自以为是猎人一样的尾随其后,待出了城,在城外荒效处,正要动手时,他却突然回头了,还冲我们所有人笑了起来。”
“我们跟了几十个青壮过去,可就在他笑的那瞬间,除了我所有人都没有了。”
成平虽不能动弹,可他的身上的肉,结结实实的在抖,“我当时腿都吓软了,连逃跑都做不到,他朝我慢慢走来,笑得万分慈善,居高临下的问我,想生还是想死。”
“我被他带到了一处高地,指着远远行来的人群,他说要我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混进那群人里面,便放我一条生路,然后再帮他一个小忙,便让我成为人上人。”
“吃饱饭也是为了活命,如果我不答应,当时一定会死在那里的。那群人也不好接近,我试了很多种法子,但他们看到流民,还是男子都会起疑心,远远便将我打发走了。”
成平紧咬牙关,这动作令他疼得直抽抽,“我只能另想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