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问她：“你是有什么难处吗？”

织女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她说道：“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姜林安静的看着她：“洗耳恭听。”

可那些梦境中的东西，织女又很难对姜林说出口。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算了,终究只是一个梦而已，并非是现实。”

她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又肯定的点点头,重复道：“只是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

姜林说道：“但是神仙一般都很少做梦。织女,如果这个梦境让你很困扰，你有没有想过，它或许是在冥冥之中暗示你呢？”

织女脸色有点苍白。

她喃喃道：“你说的对,或许,这是命运在给我暗示什么,我不能坐以待毙。”

姜林却又说道：“但你也不必太焦虑，如你自己所言,梦境终究只是梦境而已,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织女有些困惑的看着姜林。

“仙君。”她轻声道，“你好像变了很多。我们认识这上万年，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

“谁都会变的。”姜林含笑看着她,“我认识织女上万年，也从未见过你穿这样华丽的裙子，如此美貌的样子,不是么？”

织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裙子。

又听到姜林说道：“你莫要想太多，若是真的担心梦境影响现实,为什么不自己试着去改变一下呢。”

织女抬头看着他。

姜林笑道：“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寻我。”

织女眼眶一热,她低声道：“谢谢你。”

顿了顿，她又说道：“对不起。”

姜林诧异：“为何说对不起？”

织女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中重担，笑了笑：“我之前因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画地为牢将自己牢牢困住，险些误会了无辜的人。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

姜林也不问她是什么，只说道：“走出来就好。”

织女轻松的笑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仙君。”

姜林：“慢走。”

织女转身离开九重天，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之中。

姜林继续蹲在天河边，天天想着怎么呵护这新培育出来的，脆弱的小宝贝。

不过一月，他就在来桃花林边赏花的仙子们嘴里听到了一个消息：

久居自己仙宫的织女殿下，忽然手中捧着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跪在了天帝陛下宝殿之外。言自己惭愧这么多年，竟然不知感念父神恩德，实在不孝。

“织女神力微薄，无法为父神镇守一方，只能贡献绵薄之力，亲手为父神织上一匹云锦，以示孝心。”

天帝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一会儿。

姜林猜测的不错，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早就把这个女儿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他迟钝了数息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叫织女的女儿。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帝甚至脑子里想不起织女的模样。

但为父母的，从来不会因为子女尽孝而不喜。

虽然觉得织女的行为有些突兀，天帝依旧心情不错的接见了对方。

见了面，天帝见织女云鬓花颜，姿容甚美，更是满意，赏赐了一大堆宝物，甚至还难得关心了一下织女的近况。

织女感动的回答：“女儿日日织就天边云霞，虽然难有空闲，但一想到能为天庭增色，便不觉得累。”

这话天帝一听就皱眉了。

“难有空闲？难怪我数百年不曾见你。”

天帝就吩咐身边天侍，让他精心挑选数十个纺织仙女，去织女的宫殿之中帮忙。

织女感激涕零的谢过，又得了天帝赏赐许多宝物，才离开。

天帝看着织女的背影，心情有些不错：“我这女儿，倒是有点意思。”

后土正带着各方土地神上报的文书过来，见天帝面上带着笑意的模样，问道：“陛下遇到了什么喜事？”

天帝笑道：“刚刚我有一个美貌的女儿，送了我一匹珍贵的云锦，暗示我，她日子过的太清苦了。”

后土惊讶：“哦？陛下还有这样大胆的女儿？”

天帝想了想，摇摇头：“织女以前是个什么性格，我倒是从来没注意过。不过，她以前都不敢在我面前出现，想必不会这么大胆的。”

他想起此事，一双湛然有神的神目望向织女离去的方向，目光灰色雾气弥漫，轮回闪现。

“柳仙君还有，一个银河西边放牛的小仙？”天帝在织女身上，看到了两处因果。

他直接忽略了那放牛小仙：“莫不是那柳仙君同她出的主意？”

后土问道：“可要去寻柳仙君来面见您？”

天帝收回目光，不感兴趣道：“罢了。女儿胆子大点，同我讨要几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有什么好见的。”

*

织女神色镇定的从天帝神宫之中出来，一直走出很远以后，到了僻静处，才伸手捂住了心口，那里砰砰砰跳的极快。

她是畏惧天帝的。

不论是女儿对父亲的畏惧，还是神女对天帝的畏惧。

她过往从来不敢想，自己竟然会有主动去求见父神的一天。

可这段日子她想了很久。

那场梦，或许是假的，或许是真的。

可不论真假，这梦也足够让她清楚，自己之前的生活过的有多糟糕。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柳仙君说的很对，她为什么要这样日日夜夜的操劳不息？

天庭会织布的神仙，又并非只她一个。

神仙寿命漫长到难以计数，若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困在那方寸小殿之中，她神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确实极害怕天帝，去之前踌躇了许久。

可她更怕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变成现实。

这样一对比——

“比起毫无希望的梦境里的样子，我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织女自言自语道。

*

织女到了九重天找姜林道谢。

这是姜林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三次见到织女。

第一次，对方神色迷茫怔忡，双目疲惫，仿佛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

第二次，织女离开的时候，目光迷茫尽散，仿佛枯老的朽木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而这一次，姜林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的神女。

“恭喜，你看起来最近过的很不错。”他赞叹道。

织女笑了起来，她穿着彩绣□□，钗环叮当，神色落落大方，目光自信。

“我是来谢谢你的，仙君。”织女冲他行了一礼，“你当日点醒了我。”

姜林却避开，摇头：“我什么都没做。你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他问她：“那么现在，困惑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么？”

织女迟疑的摇头：“不太好说，我并不清楚，以后的事情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但是我能确定——”

她目光重新变得笃定：“我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若是，若是依旧如梦境之中一样，我也必不会直接任命，逆来顺受，最后徒劳的自怨自艾。”

“这样就好！”姜林很高兴她的转变，并拿出了前世故乡里最常见的热情，“为了庆祝，我请你吃饭！”

“吃饭？”织女愣了一下。

姜林神色自然的点头：“嗯，九重天灵土养出来原汁原味的蔬果，前些时候，小宗还去御兽园那边要了几只珍禽过来，就养在后面。”

织女：？

她愣愣的跟着姜林进了仙宫，而后——

织女：……？？？

在清风的清月的誓死捍卫之下，为了保住仙宫的“名声”，姜林只得退让一步，不在前头，也就是有桃花林蒲公英的地方种菜。

但事关种地这一原则，姜林也是不会退让的。

以仙宫为界限，穿过这座仙宫，后面，姜林亲自设下了一道结界。

以他如今的实力，这结界，天庭之中怕是也唯有那几个地位高的吓人的大神可以看穿。

而那几位，很显然是不会闲到跑到他这荒凉的地盘上来的。

这会儿，织女看着眼前，中间是搭起的一座座藤架，上面挂满了不同种类的瓜果。

左右两侧则是开垦的整整齐齐的菜畦，里面水灵灵的蔬菜一茬一茬的，长的极好。

更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手动挖出来的池塘。池塘边上，还有些长得十分好看的灵兽在漫步。

当然，在姜林的眼中，他们的食用价值远远比观赏价值要来的更多。

姜林重点介绍了这个池塘：“我亲手挖的，水用术法引上来，里头养的水产，一部分是天庭的膳房那边寻的，我还亲自去了凡间一趟，带了不少品种回来养着。”

说到这里，姜林就赞叹道：“这天庭就是不一样，灵气充足，不管是蔬菜还是鱼，来这里以后，长的都额外好。”

织女：“……”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林：“你……真的是柳仙君吗？”

性情大变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变化也太离谱了吧？

姜林只是反问她：“那你是织女吗？”

织女反思了一下自己，她想了想，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自己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

是我自己不该疑神疑鬼了。她反思道。

姜林很乐意看到一个可怜的女神能摆脱悲惨的命运。

他难得热情的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招待织女。

在他的认知里，下厨招待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有人可就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