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离开之后,姜林和宗遇对坐着。
姜林泡了一壶茶,递给宗遇一杯:“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宗遇冷静道:“没、没什么事。”
姜林:“你一开始对织女的敌意,瞒得了我?织女向来安分守己的在自己宫里织布,哪里惹到你了?”
宗遇心说,就是你对她这样维护的态度惹到我了。
面上他不动声色道:“真没有,我只是今天心情有点烦闷,火气大了一点而已。”
姜林探究的看他一眼,大概是察觉到了宗遇不想说的意思,便也不打算再问。
宗遇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偏偏有人看不得他蒙混过关。
小蒲手里举着一个风车哒哒哒的跑过来,见两人在缀满花枝的花架下相对而坐,一人缥缈出尘,一个俊美无俦,歪着头打量了半晌,觉得这情景果真十分养眼,便忍不住用上了自己新学的词汇:
“先生和宗遇哥哥,真的十分般配呀。”
宗遇:!
姜林:?
他没注意到宗遇骤然僵硬的表情,只失笑道:“小蒲,你从哪里学到的新词汇?这可不能乱用。”
小蒲眨着眼,认真的反驳道:“我没有乱用,是宗遇哥哥告诉我的呀!”
姜林狐疑的看着宗遇:“你……”
宗遇连忙开口道:“小蒲瞎说的,是清风清月说的,然后我告诉他般配是什么意思而已。”
在这种时候,他猛然无师自通学会了“狗”这项技能,看着小蒲,开始甩锅:“小蒲,宗遇哥哥是告诉了你,般配是两个人站在一处看着十分养眼合适的意思。但是这种话要分场合,分对象,不是随便两个人都可以说的。”
小蒲茫然道:“啊?可你不是说你和……”
宗遇打断他的话:“小蒲!”
小蒲闭嘴,懵懂的看着他。
宗遇笑道:“咳,我想起来,我这里有一个好东西很适合你。”
他又在储物戒里一顿扒拉,随手扔了个东西过去:“吃了涨灵力的。”
小蒲到底是个小孩子,见到好吃的顿时什么都忘到脑后了。
他欢欢喜喜的接过:“谢谢宗遇哥哥!”
果真已经忘了方才自己想说什么。
宗遇心中暗松一口气,看着小蒲蹦蹦跳跳离开,一转头,就对上了姜林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心头一跳:“姜林,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姜林平静的问道:“你刚才几次打断小蒲的话,是想掩饰什么呢?又在紧张什么呢?”
宗遇的反应太奇怪,由不得人不怀疑。
而且,姜林总觉得,对方这奇怪的反应,包括刚才小蒲的未竟之语,都和自己有关系。
面对姜林的质询,宗遇心里有点慌。
他甚至想了一下,要不干脆坦白算了。
可看着姜林那双宁静的眼睛,里头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自己的身影。宗遇又害怕说出来,两人连目前的关系都不好维持。
还是再等等吧,他想。
等这个人开窍。
他既做下了决定,心里便一下子镇定了下来:“我确实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和你有关系。”
姜林想了想:“你将它称为秘密,也就是,现在还不打算告诉我?”
宗遇点头:“我敢保证,这个秘密虽然和你相关,但并不会危害到你,或者你身边任何人。”
“我知道了。”姜林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亲口将它告诉我。”
宗遇忽然笑了起来,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姜林:“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将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
织女最近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自从她上次大着胆子去找了天帝之后,天帝好像终于想起了她这个女儿。
她现在每天还是会织锦,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每天有无穷无尽的任务了。
她的宫殿里有数十个纺织仙女,天边的云霞和神仙的□□都有人去织。
她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开始,单纯纺织的快乐。
和姜林聊过之后,她也看开了许久,不将织锦当做仙生唯一的乐趣。
她定期去拜见一下天帝,送上一点自己准备的小礼物。
或者是亲手织的斗篷,或是自己偶然发现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也不在意那东西是否珍贵符合天帝的身份。
织女心里很明白:论好东西,谁会比天帝多呢?
她不在乎父神是否喜欢自己献上的礼物,只需让高高在上的那位陛下明白,他还有个女儿一直心里惦念着他而已。
这些行为无疑是有效的。
天帝记住了织女,并且在任何天庭的宴会,或是有什么赏赐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给这个女儿一份。
织女也开始说服自己,尝试走出那清冷的宫殿,去认识几个新朋友。
她虽然喜欢安静,却并非喜欢孤独。
这一日,她的新朋友,也是她的众多姐姐之一,天庭的百花仙子,邀请她一起出去玩:
“听说你住的这三重天的天河西面是全是翠碧的青草地,我们去放纸鸢啊。”
天河西边……
织女晃了一下神。
天河以西算是中天庭的“穷乡僻壤”,一般住在那一边的,都是些仙阶很低的小仙。
她过去虽然没什么存在感,在天庭也没什么地位,可身份上到底是天帝公主。
她没去过天河西边。
可她又“去过”。
不止去过,她还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梦里,她被许配的丈夫,就是三重天,天河西边的放牛郎。
那大片的,一望无际的青草地,就是他放牛的地方。
这些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梦里的事情了。此刻被百花仙子提起来一下子失了神。
“织女,织女?”百花仙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织女回神,不过犹豫一瞬,也笑了起来:“好呀。”
你冷静点,怕什么呢。
别说天河西边那样大,能遇到故人的可能性极低。就算遇见了……
又怎么样呢?
我没有对不起他,他也不曾对不起我。我们都是某个大人物一时兴起的受害者罢了。
而现在,我已经不是梦里的织女了。
即便,只是在父神眼里,有了一点点的影子,我也不会再重蹈梦里的命运了。
她乘着云雾,越过天河,落在了一望无垠的草地上。
这里已经有几个仙子在等着了。
百花仙子拉着织女的手,同小姐妹们打招呼。
“这里果然漂亮,不过还是单调了些。”百花仙子回头瞧着满眼的翠色,想了想,抬手,流云般的广袖一拂,草地上便盛开了无数的鲜花,绵延数里。
她满意的点头:“如此正好。”
其他仙女一边赞叹,一边催促:“纸鸢呢?你们的纸鸢呢?快拿出来!”
*
牛郎半躺在一只体型庞大老黄牛背上,嘴里咬着一根草叶,悠然望着天空。
他本是人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孩,家境还算可以,启蒙读了两年书。
八岁的时候,家中双亲得了怪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小小的放牛娃从书塾回了家,开始学着做饭,学着照料父母。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踩着凳子做好早饭,一口一口喂给父母,自己再吃饭。
吃完饭天已经大亮,他上午去给人家做帮工,还是酒楼的掌柜心善,知道他家里的事,让他负责给酒楼一些在家里订菜的客人送食盒。这份工作挣不到多少钱,但能管一顿饭,掌柜还会送一点后厨余下的饭菜给他带回家。
下午,牛郎便去牛棚家家中最大的财富——一头健壮的大黄牛放出来,牵着出去吃草。
大黄牛听话,他栓在一边,自己就可以去附近的山野寻一些野菜和一些认得的药材,采着换点钱。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他从九岁长到了十九岁。
父母的病情终究熬不住,接连着去了。
牛郎大哭了一场,半夜守灵的时候迷迷糊糊见到了一个白胡子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老爷爷和蔼的看着他,说自己是本县的土地公,牛郎侍奉双亲的孝顺他全看在眼里,并上报了天庭。
天庭的神仙感念牛郎孝心,愿接引他为神仙。
牛郎懵懵的说道:“可是我当神仙了,我的大黄牛怎么办呢?”
他这十年忙着照顾父母,忙着挣钱,忙着活下去,连个朋友都没有。家里的大黄牛就是他剩下的亲人了。
土地公骂他:“可见是个傻子,成仙的大好机缘就在此,你竟然还想着一头牛!”
牛郎固执的说道:“那我不成仙了,我要陪着我的牛。”
土地公气的消失。
牛郎醒来觉得这个梦匪夷所思,他没当回事,安葬了父母之后,继续当他的放牛郎。
结果土地公又来了,并说他的上司听了牛郎的话,十分感动,并许他带着大黄牛飞升成仙。他的父母,也能寻到一个好人家投胎转世。
牛郎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便同意了。
*
大黄牛慢悠悠的走着,身后跟着一群牛,它现在已经是牛群的老大了。
牛郎慢悠悠的想道:成仙多少年了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天庭的日子是舒服的,寿命漫长,不会生病,每天都过的悠闲愉快。
他甚至还交了几个朋友,有一个是食神座下的童子,经常提着一大盒子好吃的东西,兄弟两个盘腿坐在草地上大快朵颐,十分快乐。
牛郎望着头顶飞快流动的云彩,他刚来天上的时候还很新奇。
他是凡人的时候,看着天上是天空。
现在成为神仙到了天上,原来天上还有天空。
可见这世界真是神奇,不是他一个放牛郎能看明白的。
牛郎正在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就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