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姚氏高调的扮演起了良善嫡母的角色。
总是亲热无比的挽着她的手对着各家夫人便是一顿的夸赞,如何的心思细腻、如何的兄弟姐妹间的亲爱、又如何的孝顺乖巧。
暗地里也没有消停了让人去慕静漪那里挑唆的动作,比如张家和许家来人的时候总是把她们一同叫了出去,比如暗示长幼有序,或许会让慕静漪去许家照顾两个孩子。
明明是有爵位的人家,却早早就断了她自己孩子继承的可能,还是做两个嫡子的继母,一辈子替他人做嫁衣。
偏她又没有杀了两个孩子的勇气,自然是不肯嫁的。
慕静漪心慌之余便是要好好表态一番:“我是母亲身边儿养大的,虽然女儿卑微没有那个福气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可女儿敬爱母亲的心意是与大姐姐一样的。不计母亲如何打算,女儿总是相信母亲对女儿的疼爱,哪怕是为了大哥哥和三哥哥多得一个助力,女儿也会好好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的。”
姚氏大受感动,直拉着她的手夸赞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于是在与张家上完了第二次香的时候,姚氏便开始让何妈妈去暗示:“张家是想让嫡出的三公子与咱们慕家的姑娘结秦晋之好的,也是咱们家里的哥儿们都得力的缘故呢!”
叫晴荷塞了个饱满的荷包过去。
慕静漪忙是亲亲热热的挽了何妈妈进了屋子去,又唤了上茶水,问道:“那母亲可有什么打算?张家那边又是什么态度呢?”
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袖中,衣袖坠了坠,何妈妈看着通往稍间的倒扣月门下坠着的一排剔透的珠帘,那是楚家送来给慕繁漪又叫她抢走的,迎着三月微暖的风细雨潺潺的伶仃,好看又好听。
微微一叹,何妈妈捻了帕子在鼻下按了按,微微睇了那双期期急切的眼儿,似乎有些难以言道的无奈:“昨日去闵家吃席,张家夫人倒是问起了四姑娘了。”
慕静漪蹭的站了起来,在何妈妈惊诧的眼神里又悠悠坐了下,重重咬了咬唇,刺破了血色四散,留下一抹苍白。
咬牙道:“听说、听说姑母已经向祖母提了让四妹妹为继室的事情,张家那边难道不知道么?”
何妈妈感慨的分析道:“一切都是以家族的前程为上。许家到底已经是慕家的亲家了。为着四姑娘为琰华公子的事情出了风头,各家郎君和姑娘对她也是十分有好感的。如今沈太夫人也喜欢她,但凡见着总要夸她一番机敏勇敢,总是叫她在各家面前露了脸面。夫人哪怕在张夫人面前多多提了您的好处,到底比不得人家外祖家也得力不是。”
外祖家!
她的生母不过是姚家的家生子,她哪来的身家与慕繁漪争!
慕静漪雾蒙了眼底,手中绣了迎春的帕子绞的变了形,气道:“可明明过年的时候张夫人对我、对我是很亲近的呀!”
何妈妈摇头,鬓边乌木簪上的一粒翠玉珠子晃动了沉沉之色,可叹道:“世家之间攀亲攀的是门第,然后才是具体哪位姑娘或者公子。”
熺熺天光隔着窗棂上蒙着的薄薄白纸透了进来,冷白的落在慕静漪的细白的颈项上,闪着冰冷的水色,垂在她足尖的裙摆微微而颤,似一只垂死挣扎的绚丽蝴蝶,想飞却怎么都飞不起来。
娇美的眉目盯着那只将死之蝶,阴翳翳的怨恨:“平平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
何妈妈长吁如叹似深秋的风:“虽说张大人与咱们老爷官职差不多,可张夫人闵氏的兄长可是御前行走的大臣,结交的也都是权贵人家,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也是四姑娘的性子太难琢磨了,为了从前的事儿……”
“嫁去许家怕是要对两位小公子起不该有的心思的。二公子如今出息着,将来难保有大前程,三姑娘是他的胞妹,做继室是万万不能的。您是夫人跟前儿长大的姑娘,夫人自然也是希望您能得个好前程的,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微微觑了她一眼,满目的无奈与可惜:“只是许家那边又几次来说希望是本家的姑娘嫁过去的,夫人心中也实在是无奈的很,姑嫂的感情也不能不维系。也是为了两位小公子不是?”
明明张家的婚事是属于她的!
慕繁漪凭什么来跟她抢!
任凭身上春华锦绣的纹路如何的灿烂,怨恨与不甘让慕静漪的面目仿若浸在冰冷的死色里,嘴角的乖顺已经挂不住,轻泣着求道:“妈妈、就没有转圜的法子了么?”
何妈妈眼底微微一凝,端了茶盏幽幽啜了一口,道:“其实嫁去许家也好,总有个爵位在的。尽管您的孩子没办法继承爵位,到底公子们都是您的亲外甥,将来您这个继室嫡母也是伯爵夫人,泼天的富贵与尊荣也是少不了的不是?”
末了,捻了茶盏的盖子微微抬高了距离,又乍的一松手,生生磕了一声刺耳,“总是夫人忌惮她生了自己的孩子而生出阴毒心思啊……”
慕静漪抬眸见何妈妈含了冷凝的眸光,似秋水裂冰,乌定定的瞧向她的眼底,仿佛是带了尖刺一般的扎在心口,清晰的痛感叫她心底生了一抹念头。
若是、若是慕繁漪……
虽然亲事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但许家那边儿的热情了却是明显的炙热起来,那前世里的未婚夫许承宣更是三五不时的送些小玩意儿过来,点心果子的也是不断。
慕文渝带着孩子回娘家的步伐也是愈加的频繁,却又表现出对慕静漪也十分热情欢喜的样子,仿佛也认同了姚氏在二人之中择一个的提议。
繁漪自是晓得慕文渝打的什么主意。
而慕静漪那简单的头脑却是看不透的,夜半无人时也不知多少回诅咒了她早早暴毙了。
容妈妈瞧着繁漪捻了糕点洒进鱼缸,嘴角的笑意淡淡的不屑,与鱼缸里欢快游曳的鱼儿形成了鲜明对比:“姑娘,张家的婚事夫人本事属意了二姑娘的,如今却每每叫了您与三姑娘一同去上香吃茶的,怕是……”
繁漪瞧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神色里是难以捉摸的邈远,瞧着鱼缸里翩然橘红的鱼尾,好似天际的霞色明丽。
从容道:“人家既有了动作,那咱们又有什么可怕的,等着便是了。”
那沉着而淡薄的笑意好似一柄薄刃利器,能消弭一切艰难算计,莫名打散了容妈妈的担忧,微微一垂眸,微笑道:“姑娘说的是。”
繁漪拍了拍手,拂去手指上的糕点碎屑,引得鱼儿一阵扑腾,水声伶伶:“听说观味楼新出的马蹄糕很不错。”
容妈妈颔首要应下,脑海中忽闪过一抹思量,便是明白过来,眸光里不由多了几分深刻的敬意:“奴婢明白,只是观味楼的点心向来难买,想是要废些功夫的。”
繁漪漫不经心的望了望天际。
金灿灿的日光落在眼底,好似地狱之门打开,一眼望不到底的幽远。
她轻轻吁了一声:“那就慢慢排队等着,想来妈妈年岁大了,也会有人愿意帮忙的。”
容妈妈含笑点头:“姑娘说是。”
晴云取了水来给她擦洗了双手。
温热的帕子带走了糕点的黏腻,温温热热触感细腻了手上的每一寸肌肤。
繁漪看着掌心的纹路,想着是否有高僧能看破她的命数呢?
“祖母可有来询问了妈妈关于我与琰华公子的事了?”
容妈妈眼波平和沉稳,回道:“问过了。”
繁漪不紧不慢的“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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