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凡吃了个半饱,方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翠屏的俏脸上,与秋水盈盈的俏目一触,内心一阵狂热。天啊!翠屏艳若花娇,肤胜白雪。掩不住的灵秀之气扑面而来,吴非凡自诩情场高手,见识的美女无数,但在翠屏面前也自惭形秽,咽下嘴里的肉,搓了搓油腻的大手,微微一笑道:“姑娘,请入座,为爷们弹几首小曲儿饮酒助兴。”
“喏!”
翠屏婉声说:“爷,你们喜欢听什么曲目?”
翠屏递上一个长约五寸宽约三指的小竹板,上面写着一些曲目。听曲,寻欢不是目的,再说,这些歌妓都是来自穷苦人家,杂耍伎俩只不过逗客人开心,而以谋生的手段罢了。吴非不假思索地道:“拣你最拿手的曲儿唱唱吧。”
翠屏这才逶身在绣凳上坐定,环抱琵琶犹遮面,十指轻抚,清音渐起,轻启朱唇,唱道:垂柳覆金堤,蘼鞠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吴非凡大惊:这不是南北朝时期薛道衡作的名诗《昔昔盐》么?这首诗写一位征妇思念远征的丈夫,是古诗中的经典名篇。惊谔间,只见翠屏十根玉指翻飞,琴声如碎银泻地,翠屏饱含深情,将一位征妇的相思之苦演泽得哀婉凄绝,催人泣下。当她唱到“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时,吴非凡情不自禁拍手朗声叫好。薛讷也听得入痴入醉,仿若重回那金戈铁马的边关岁月,黯然神伤;只有薛畅仍在埋头啃一只羊腿,他身前已堆起了小山似的骨头,对一个武夫来说,兵器撞击声才是世上最美的音乐。一阵急风骤雨响过,琴声戛然而止。翠屏双目微泪,鞠躬道:“爷过奖了,爷能否赏个脸,吟诗一首,奴婢配乐为爷助兴。”
这是“吃花酒”重要的娱乐节目,客人与歌妓互动,比试才艺。有才子与歌妓在互动中产生了情感,成了青楼佳话。唐朝诗歌盛行,吟诗奏乐是青楼最高雅的娱乐节目。为助兴,常押些小赌注,如一些银两,饰物,也有罚酒,贴胡子之类。吴非凡现世熟读古诗文,也是小有名气的街头歌手,正愁无法拿下翠屏,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吴非凡大方摆出两锭金子,笑道:“好,爷就露一手,若姑娘胜,这十两金子归姑娘,要是姑娘输,又当如何?”
翠屏爽快地说:“若奴婢输,随爷处罚罢了。”
“好,一言为定。”
吴非凡点头道,思忖:唐诗,她们怕是熟透了,现世的流行歌曲大白话,太粗鄙,有语言障碍,若她输了,会耍赖,有了,给她们来一首词岳飞的《满江红》,吴非凡清了清嗓子,拿了个调,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驾长车,踏破祁连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吐蕃血,从头收拾壮山河,朝天阙。吴非凡将岳飞的《满江红》胡乱的纂改了一下,声情并茂,吟唱得荡气回肠。正如吴非凡所料,翠屏若有所思般地呆愣着,直到吴非凡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翠屏一脸羞愧:“爷,你吟唱的非诗非赋,奴婢才疏学浅,听不出个名儿来,奴婢认罚好了。”
吴非凡大喜说:“爷惜香怜玉,怎忍心难为姑娘?爷只想与姑娘结成一对临时夫妻,乘轿去罔极寺烧香拜佛,准备一顶八乘大轿,要六个精壮轿夫,这对父子欠我百两银子,你把他俩换上轿夫衣帽,爷让他俩抬轿抵债。”
吴非凡将十两金子按在翠屏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翠屏拿了金子笑吟吟地道:“爷,稍等,出坊奴婢作不了主,奴婢这就说与鸨母。”
翠屏拿了金子欢喜地去了,薛讷走近吴非凡,一脸不高兴地说:“贤侄,你把老伯当下人使唤了?”
吴非凡赶紧解释:“老伯见谅,韩信为活命宁受胯下之辱,这是脱险的权益之计。”
薛讷一沉吟也只好摇头作罢。说话间,翠屏提着一个精巧的化妆盒和一包衣物回到阁楼,一通梳妆打扮,薛讷父子穿上葛衣麻裤,一副下苦力的下人模样,吴非凡则扮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胸挂大红花,挽着翠屏的腰,俨然一对恩爱小夫妻。一顶八乘大轿早准备停当,轿门上扎着大红花,轿门一个圆圆的大喜字。六个壮汉立于轿旁,薛讷父子与他们一样的衣着打扮,一左一右排在后面,有轿子遮挡脸面,就连吴非凡也一眼也不能分辨出来。鸨母赚足了钱两,肥硕的屁股都洋溢着喜气,待吴非凡和翠屏入轿后,她妩媚地一声喝:“起轿!”
“起!”
一声吆喝,八个壮汉抬起轿子向罔极寺走去,吴非凡松了一口气,搂着翠屏的细腰,这才近距离打量起翠屏来,翠屏五官极为精致,饱满的胸膛令男人疯狂,正浸醉其间。翠屏低低地说:“爷,你真当奴婢不知你吟唱的什么曲目么?”
吴非凡赶紧堵住翠屏的樱桃小嘴,浪笑着:“娘子,你得叫我郎君。愿赌服输,莫非娘子这会儿想反悔了不成?”
翠屏微微一笑:“郎君,岂止是现在,你一开口,贱妾就知道了,郎君唱的是曲子词,又叫乐府,你真当贱妾孤陋寡闻啊?”
词在唐朝已萌芽,但知知甚少,一个青楼歌妓如此精通诗文音律,吴非凡大惊:“娘子竟然知道,为何要故意认输?”
翠屏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再不认输,怕是郎君和薛讷父子早作了范语杀手的刀下之鬼。”
此言一出,吴非凡打了个寒颤,惊问道:“娘子,你为何人?难道是范语的杀手不成?”
翠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竹筒,将里面的一缕黄裱纸便条递给吴非凡,低低地道:“郎君莫慌,待贱妾慢慢说来,贱妾是长安县人士,自幼跟爹爹学得诗文音律,因爹爹得罪了当地权贵吃了官司,家财荡尽,三月前,贱妾随爹爹来长安卖艺为生,不曾想爹爹受了风寒病逝,贱妾卖身葬父,被范语买下成了他的侍女,偷听到范语正在截杀你们,并看到了你们的画像……五天前,奴婢不堪凌辱,偷偷地逃到“一品阁”。”
“范语为了截杀你们,已动用了吐蕃潜藏在长安的情报组织,青楼前的三名胡姬正是吐蕃的情报人员,你们一来,就被他们识破了,幸好,贱妾趁她们不注意,掉包了情报。因此,贱妾故意认输,以助郎君摆脱范语的截杀。”
翠屏的命运也太悲惨了,不禁想起自己的遭遇,一把把翠屏紧紧地搂在怀里,柔肠万般地感叹道:“娘子,同为天涯沦落人,你的救命之恩,郎君一定厚报。”
“轿内何人?”
突然,轿外一声大喝。轿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