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府,温泉池。
自打刑部尚书被关入宗人府后,这刑部侍郎可就是刑部的一把手了。
比起其他皇子所在的部门,那斗得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唐平——唐侍郎的任职标准就是:躺平!
有案子咱就去接,没案子——抢不到案子——那咱也不争。拒绝朝堂里的恶性竞争,稳坐刑部一把手的位子,任他风浪起。
“乡城流水小弯泉,哥哥我要去找美人~”唐平哼着小曲,穿着浴袍,坐在浴池边,用脚丫扑打着水面,水花伴着不着调的歌曲,上下起伏,也算悠闲。
唐平年近四十的年纪,梳发髻,一头乌发锃亮,个子偏小,直筒身材,但脸贼大贼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铲子。
唐平吹着口哨,唱着小曲,看得出来心情非常好。
管他近来京城魔物乱起,民不聊生,反正魔物没跑到我家,那唐大官员就当没看见!
唐平脑海里奏起了乐律,身子骨跟着来回摆动,踢水花的大脚丫,踢得更起劲了。
就在他唱曲悠哉悠哉的时候,一名管家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老爷,昭雪坊托人寄来了一封信。”
唐平冷哼了一声,“又是那个惹人厌的云飞燕?不看!”
唐平躺平的官场生涯里,最痛恨的不是三天两头就搞监察的两厂总督,不是为了破案无所不用其极的顾三皇子,也不是说一句藏半句总是套路刑部的顾二皇子。
他最讨厌的是那个女玄探!
明明是一个个体户还非要和官家抢案子,抢案子就算了,还从来不讲武德!拿上个月南疆案来说,三法司说好了,各自派官差,一同前往南疆,联手破案。
三法司代表一起携手出门,大家一起从零开始。
结果!三法司派的代表们,马车还没选好,行李还没收拾完,这位云玄探就写了封信函交给圣上,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还把藏在京城里的凶手直接抓到了刑部门前!
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实在太不讲武德了!可恨!唐平平生最恨这种选手!开外挂不说,还侮辱对手!丧尽天良!
三个多月来,云飞燕出尽风头,三法司完全沦为了她的陪衬!普天之下哪有这么道理!陛下南巡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唐平心里琢磨,势必要让云飞燕付出点年少轻狂的代价。
就在他心底里琢磨的时候,一旁的管家又开口道,“老爷,要不我还是念给您听听吧。好像还是蛮重要的事。”
管家毕竟收了昭雪坊的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哪有不把话传出去的道理。
唐平扯了扯嘴角,“你且说吧。”
“云玄探说,老爷您不能再养老了,如今皇城魔物四起,刑部也要赶紧出一份力才是。”
唐平大方脸高高昂起,摸了摸自己的八字小胡,“你且给她回信。刑部的事,一个民间探坊有什么资格问话呢?真要求那么多的话,这个从三品刑部侍郎的位置让她做就好啦!”
唐平也就口嗨一说,哪里想到管家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老爷你怎么知道——云玄探信里下一句就是这么写的!”
“……”
管家拿着信纸,清了清嗓子,“倘若大人不想刑部侍郎位置让我坐的话,还是要花多点心思的。”
唐平本来坐在浴池边泡脚,听这话后,眼珠子瞪得老大,连忙站了起来。
“那个女玄探当真这么说?”
陛下看重云飞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经常问云飞燕朝中有没有想任职的位子。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看中了老唐这刑部侍郎这位子?!
这下可坏了,那位女玄探要看重唐平的位置,那以唐平的本事,岂不是只能拱手让人?
唐平抓着浴袍,尽量不让浴袍脱落。
“那个女玄探信上还说啥了?”
“她说,刑部要出去整治魔物的话,劳力伤神。她有一百张金星万佑平安符,一张只要一百两!”
夭寿咯!唐平一个月俸禄也就八十几两,一张符咒居然要他一个多月俸禄!
“不买不买!”唐平摆了摆手,说完又掀起浴炮,准备坐回原来的位置。
结果又听管家道:“信上说了,现在是辰时,超一个时辰多五十两。”
唐平冷笑了一声,“她真当自己是什么女神仙吗?坑本官一百两就算了,还加价?不买!”
坚决不买!
管家见状,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老爷,要不您还是买了吧。您忘了之前……”
之前每次和这位女玄探较劲,最后都输得一塌糊涂!这次超一个时辰多五十两,多超几个时辰亵裤都要输没啦!
唐平觉得管家说得有道理,但人嘛,不争馒头争口气。
想着还是摆手,“不买!”
管家见自己老爷如此执着,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管家又走了进来。
“老爷,昭雪坊托人来消息,说金星万佑平安符一张一百五十两,还算便宜,还望大人早点下单!”
泡在浴池里的人,咕噜咕噜从水中冒了不少气,半晌,探出个脑袋。
“不买!”
又一个时辰。
“两百两,倒也不贵。”
“不买!”
……
五个时辰过后。
唐平澡终于泡完了,整张脸从方脸变成了泡发的面饼大方脸。
唐平悠哉悠哉地让人伺候他更衣,内衣刚穿上,鞋子还没穿,管家就匆匆跑了进来。
唐平鼻子里发出了轻蔑一声,“昭雪坊又喊本官加钱了?”
“一百两一张本官都不会付,更何况现在是三百五十两!她当本官是傻子!”
刚这么说完,屋子外响起尖锐的内务府太监的声音。
“圣——旨——到——”
“哎呦!”唐平突然觉得身子一紧,外衣也不穿了,光着脚就跑出去接圣旨。
彼时的院子处,站着几个内务府的太监。
唐平连忙跪在了地上,“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魔头再世,聚众邪说,人血辟邪,妖物四起,冤案频出,此案不定,朕心不宁,百姓不安。现命三法司,即日起五日内寻获夜罗刹,问斩邪教徒,破除辟邪案,灭绝异人犬。”
“五日内,凡有一事未果,三法司长官——提头来见!”
唐平听到内务府公公这么说,身子不由得僵住了。
顿了好久,才颤抖着声音问,“公公……这个提头……敢问提的是哪个头啊。”
传话的公公将手中的圣旨,客客气气地交到了唐平手里。他那笑容灿如三月春风,但说出口的话又有如冬月冰寒!
“依洒家对圣上的了解,这提头提的必定是——三法司三位长官的人头!”
也就是圣上这意思:破不了辟邪案,那就给朕死!
唐平握着圣旨的手,仍然止不住手抖。
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声音问道,“这这这……难道江南府跟过去的随员,难道没人告诉陛下,这三法司里……有两司的长官都是他儿子嘛!”
一个是任正三品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顾二皇子,一个是虽任从三品但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大理寺一把手的顾三皇子!
陛下这是搞的哪一出:大义灭亲??
内务府的公公仍然眯着眼,笑意盎然。
“这个大人不用担心,想必陛下自有定夺。您看看六皇子,犯了那么多案子,最后也只是在宗人府里关着。”
“想必陛下不会真和两位皇子计较的。”
唐平闻言,脸更苍白了。
“那陛下这意思不就是——”
传话的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大人聪明!就是大人想的那个意思。”
皇帝老头的口谕一言以蔽之:唐平,你提头来见!
“哎呦喂!老夫我怎么命这么苦啊!”
咱就是想躺平,怎么就那么难呢!
猛地,唐平想起了云飞燕那封信,连忙喊来不远处也跪在地上的管家。
“你快去昭雪坊,先把一百张什么平安符都给买了,然后再问问云玄探,有没有救救本官的方法。”
管家不解地抬起头,“可是大人,您不是说了,这符条一张三百五十两,谁买谁傻子嘛!”
唐平:……
“啊对对对!本官是傻子!本官是傻子!”说完又上前撵自家管家,“你快去!快去昭雪坊!”
本官头都快没了,哪有心思担心傻不傻!
……
东街口。
街头卖书小能手老樊,又背着一筐的新书,偷偷摸摸跑来东街口贩卖了。
熟客见到老樊,便打了个招呼。
“哟,老樊,你这魄力和之前的梁五有得一拼啊。太府寺都不让干的事——非要干。”
“上一个逆着太府寺要求卖货的,可还在牢里。”
老樊听完嗤之以鼻,“我和卖首饰的那个梁五,能是一回事嘛!他听说是什么心魔缠身,嫉妒人家有钱人——穿的首饰又贵又好看,而自己只能做仿品,就在那些饰品里下毒。”
“他对阳景殿下那更是妒意浓厚,下了一整个盒子的幻心散的量!想要谋害阳景殿下!最后把自己搞进了牢里!”
“老樊我不一样!老樊我只是单纯爱书之人!老樊我要将这世间上的好书都给卖出去!”
“今儿个是啥书啊?”熟客说着从竹筐里,拿起了一本。
只见书封面处写着:云飞燕夜游杀人案。
“说女玄探云飞燕杀人。”
“飞燕玄探?她怎么可能杀人呢。”
熟客不解,老樊也摇了摇头。
“俺也不懂,但书上写的,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作案地点、依据、案件证人证言,个中逻辑,非常翔实且具体,仿佛确有其事!还有还有,按照这书上写的,云玄探如今,可足足杀了二十一条人命!”
“书上写的是她不知情,都是夜游病发时,杀的。”
“是啊,所以——”
接下来,云玄探还能再杀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