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蓝的。碧蓝如宝石的天啊。黄鹤楼下，花浅处执剑。霍贝南没有来。花浅处并不知道更多。但是他知道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光明必将战胜黑暗。这就是他唯一的底气。很多英雄豪杰已经来了。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霍贝南，但也知道让花浅处亲自迎战的人决不是庸才。乞丐办事的效率果然不慢。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路。远远地走来几个人。花浅处已经看清了三个人。不用说，他们就是霍贝南、何非非和孙晨霞。可是他们前面站着一个人。一个黑衣人！霍贝南已不算矮，这黑衣人却比霍贝南更高出半个脑袋。他长得很高，也很瘦。就像是一根竹竿。黑色的纱帽挡住他的脸，更让人心中生起了敬畏之感。花浅处笑了。“你们来了。”

霍贝南低低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不说谎的人！”

花浅处道：“我也不说谎。”

黑衣人沉沉道：“花浅处，你已经准备好？”

花浅处道：“不错。”

黑衣人笑道：“好！霍贝南，你呢？”

霍贝南道：“我已准备好！”

黑衣人喝道：“既然如此，花浅处、霍贝南，拔你们的剑！”

霍贝南“唰”地拔剑。花浅处却突然道：“等等。”

黑衣人皱眉道：“你还要废话什么？”

花浅处道：“如果我死，岂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黑衣人道：“如果你死，岂非知道了也没有用？”

花浅处道：“既然如此，你们告不告诉我岂非都一样？”

黑衣人道：“我不想多费口舌！”

花浅处道：“好！既然你不想说，就我来问，你摇头或点头！”

黑衣人冷笑：“这个，倒可以。”

他顿了顿，厉声道：“但是，花浅处，如果你只是想拖延时间，你想也不要想！”

花浅处微笑：“我不想拖延时间。但是希望你的头会说真话。”

黑衣人道：“我从不说假话。”

因为他从来没有必要说假话！他要除去的人，多久活着过？花浅处点头：“好，那么，我开始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就是虎头帮帮主？”

黑衣人点头。“虎头帮最近是不是正在遭受覆灭的危险？”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叛徒就是楚纤纤姐妹！”

黑衣人点头。花浅处笑道：“好，那么，现在我所有的疑问已经证实！你想听听我的推断吗？”

黑衣人点头。花浅处缓缓走了两步，厉声道：“其实，最开始，你们虎头帮有十大刺客，三大怪人。”

黑衣人点头。花浅处道：“而且熊老大是你们的财力来源。”

黑衣人点头。“可是熊老大被我杀了。剩下的那些钱，存款众多，于是楚纤纤姐妹两人有了心眼。”

“其实蓝一剑、陈样那些人都是虎头帮的，都是你们派去保护熊老大的。”

“可是你们想不到，熊老大还是被我杀了。”

“熊老大一死，楚纤纤姐妹就卷了钱财，逃到江南，乔装成了划舟女子。她们早就不满你对虎头帮成员的专政与差遣，正好这回收钱又是她们去。所以她们有充足的时间卷钱而走。”

“可是她们怎么会放心呢？所以，她们利用钱财，买通英楮叶、长孙无敌等人，告诉了他们虎头帮的据点。其实长孙无敌、长孙无情等人本来也是点苍长老，如果端了虎头帮，又收了钱，又建立了威望，岂不是一石二鸟？于是他们想都没想，欣然答应。”

“那一天，本来是长孙无情与各路英雄集合的那一天。但是，你，虎头帮老大，已经看清了端倪，派云双和何非非一起过来侦探情报。得知熊老大的死讯，云双就赶到洪萝屋中，想要杀了我——他本来是熊老大的好朋友。可是云双被我反杀了。”

“而何非非，就设计杀了那里在场的所有英雄好汉。而他留了个英楮叶，叫他在每个好汉的背上拍一掌后，还是杀了他，伪造自相残杀的假象，以免引起怀疑。”

“可是他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英雄好汉，只有使出他的绝招——双掌。他叫英楮叶拍这一掌，就是为了让发现这点的人陷入谜团，越走越偏。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这位何非非何先生还不是智者。何非非知道英楮叶会鹰爪功，可是他伪造现场时，放错手了。第二天，何非非想回来纠正，无意中碰见了我。没办法，何非非只好假装糊涂骗我，只期盼我不要多管闲事。”

“其实何先生的武功，何在花浅处十倍之上？可是他只听说花浅处战无不胜，不敢下手。花浅处却发现何非非武艺高强，将计就计，骗过何非非，却马上去找了‘毒蝎’姬箬。”

“姬箬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去云南。同时，何非非也把这件事禀告了你。所以你派鍧璺魜贻在云南杀了我。他们两个其实本来就是虎头帮的人，而且就是三大怪人中的另两个。没想到魜贻鍧璺也被杀了。你的耳目一听说我要去点苍，立刻飞鸽传书给你们。于是，冉宏策就杀了长孙无敌，装成他。冉宏策知道我一定会进来——只要我一进来，他就可以以‘擅闯禁地’之名，杀了花某。可惜，他也死了。”

“左风齐，也就是孙晨霞。他见到冉宏策都死了，也不敢再断然下手，于是思虑许久，决定让我们去江南。反正你们的总部也在江南，进了江南，就是进了天罗地网。”

“不过，你们还没动手，楚纤纤姐妹就慌了。她们以为我们是虎头帮派来的人，不除我们不能安心。其实当时她们叛变时，就已买通了李历历为她们做内奸。所以她们请李历历出马，定下了除去我们的毒计。幸运的是，花某又逃了。然后，故事就到了最精彩的部分。”

“李历历与楚纤纤姐妹制造了一起绑架案，逼我进入野人谷。可是李历历死也想不到，他被我杀了。他的野人谷本来就是和魜贻峒主的毒药阁相通，所以他更想不到，我们顺藤摸瓜，居然直接进入了魜贻的地盘。其时你们已经发现李历历是内奸。那一天李历历本来该过来向你们报告外面的情况，于是你们聚集在一起，要杀了李历历。”

“没想到，碰到你们的人是我。”

“其实我在云南并不是一无所获。我至少发现了背后的杀人凶手是虎头帮。还有，我还知道了魜贻的毒药的问题。”

“我们进入了魜贻的阁楼密室后，姬箬发现魜贻有一瓶毒药不见了。姬箬本来是使毒的行家，对毒药的事情，他自然是非常清醒。姬箬通过瓶子留下的痕迹判断出这种毒药一定很重，而且里面含有水银。水银本来就是防腐的，所以我一下子联想到了长孙无情他们身上的伤口。我突然想到，何非非纵使有三头六臂，这么多英雄好汉，他也不可能打得赢。所以何非非先用毒药药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

“这种毒药与寻常毒药不同，寻常毒药是要别人的性命。而这种毒药，却是使人发狂的。所以我看来几具尸体，上面的剑伤确实是长孙无情所为。这也正是你们的聪明之处，让所有人认为他们是在自相残杀。可是何非非怎么设计，还是被我在魜贻的峒中得知了真相。”

“而密阁中的那个假魜贻，也是你们准备好了来骗我的。”

“至于我们的行踪，自然就是孙晨霞和苗蘅芜伪装成的情人在提供。你们假装情人，一直跟在我后面。”

“其实霍贝南约我决斗，就是要给我时间去杀楚纤纤姐妹。这样，他既有了仁义的名声，又一石二鸟，除去了叛徒。”

“可是究竟为什么楚纤纤姐妹要叛变呢？难道只是为了钱？我相信她们姐妹不是那么傻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你们的秘密：楚纤纤姐妹本来就生得美丽，而你，虎头帮的老大，利用自己的权威，想要强暴她们。好的是她们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所以她们才要逃。”

“这件事，本身上就是清理门户的事。可是，你们唯一不该的，就是牵扯进江湖上的那么多人。”

“这只是前话。”

黑衣人眉毛一挑：“不错，都不错，不过你知道的也应该完了，难道还有后话？”

花浅处笑道：“我知道的是完了，可是楚纤纤她们知道的可没有完。”

黑衣人脸色一变。花浅处淡淡道：“你觉得我真的会杀了她们？”

黑衣人道：“那你知道了些什么？”

花浅处笑道：“不要慌嘛。我问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慌要杀掉楚纤纤姐妹？难道只是因为怕她们说出去你的禽兽行为吗？”

花浅处手中是一本账簿。不用说，这是楚氏姐妹给的。花浅处曼声道：“十八年前，开支九百八十一点七两银子；十七年前，开支一千一百八十五点六两银子；十六年前，开支一千三百三十四点零两银子……”花浅处念完最后一条：“两年前，花费两千四百一十点七两。”

他收起账簿，道：“这么多财宝，再供你们用个几十年也用不完。可是你们用去干什么了呢？”

没有人回答。在场的豪杰中没有人想得出来。花浅处冷笑道：“除了养兵马，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花这么多钱？”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花浅处道：“你们的野心还真不小啊。养这么多兵马，怕是要谋权篡位！”

黑衣人脸色铁青。“你的账簿哪里来的？”

花浅处道：“自然是楚纤纤给的。”

黑衣人暴跳道：“好！杀了你，我就杀楚纤纤。”

花浅处道：“你杀不了她们了。”

黑衣人道：“为什么？”

花浅处道：“因为你们杀不了我！我话已经说完。霍贝南，拔剑吧！”

花浅处手已握剑！黑衣人道：“霍贝南，杀不了他，我们都得死！”

霍贝南点头，拔剑。花浅处道：“你先来！”

天突然变得阴沉。大风。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决战已经压迫过来！花浅处道：“来！”

霍贝南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丝畏惧。是不是他也没有足够的底气？花浅处冷笑：“怕了？”

霍贝南厉声道：“我没有怕过。”

花浅处道：“那就来！”

一道闪电劈过，滂沱大雨突然淋下。整个天地都是雨声。霍贝南大喝一声，剑如长虹，穿过淅沥的雨点，一道金光似的，就已经飞来。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它似乎已经超过了光。剑的风声响起，剑光才出现！霍贝南的剑是世界上最快的剑之一。花浅处岿然不动。剑尖离花浅处不过一寸！花浅处身子突然一晃，腰已经像折断了一样伏了下去。霍贝南大惊中，已来不及变招。这就是楚云儿教花浅处的秘笈——以不变应万变！花浅处躲过剑锋后，挥手一剑，将霍贝南的头砍为两半。霍贝南的人还在飘动。他只看见一滴血从眼前飘过，就没有了知觉。黑衣人暴喝道：“干什么？还不一起上？”

何非非和孙晨霞已经走向花浅处。花浅处一愣。这一点他倒没想到——他故意传消息，就是要很多人来；他要很多人来，就是让他们不敢在众目睽睽下群拥而上。可惜他忘了：虎头帮的人本来就是奸诈之人，虎头帮的人根本不怕别人传说！花浅处望向西方。他已经看见了尘埃。他终于笑了：“你们还是先跑吧。”

两匹白马，上面坐着两个姑娘。云儿和灵儿。后面跟着人。姬箬、洪萝、苏碧银、柳湘娥。还有人！黑衣人面色却已经大变：“南王？”

一个华服公子道：“不错！我就是南王！”

南王背后是一众军队。黑衣人怒喝道：“花浅处，你派楚纤纤去找南王？”

花浅处淡淡道：“你不给我留后路，我自然不会给你留后路。我不信你们对付得了那么多军队。”

洪萝咯咯地笑。花浅处道：“其实我是在拖延时间，我在等南王的军队。”

黑衣人的眼珠已经血红。“既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

黑衣人已飞起，手中荡出一条蛇鞭。花浅处哈哈大笑中，正要抵挡，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他拉走了。黑衣人一鞭下去，只打穿了一块石头。他茫然地抬头四处观望，花浅处却早已不见了。四周只有黑压压的军队。他惨然大笑，蛇鞭已经落地。天地似乎又重归宁静。南王的军队本是无双的精兵。南王提着黑衣人的头，显得很高兴。这颗头就值得一千两银子。南王准备去像花浅处道谢。可是花浅处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姬箬突然瞳孔一放：“何非非……何非非去哪里了？”

何非非竟也消失了。空气死一般凝结。姬箬皱眉。他已经看见那块被蛇鞭抽出一条深痕的石头。接着他看见两对血脚印。一双就是花浅处印出来的。姬箬观察过花浅处的鞋底。花浅处杀了霍贝南后，脚上自然会沾血。可惜血不会印太久。不久后，血脚印就没有了。他们去哪里了？天上突然传出一声哀嚎，一只大雁从天上落下。苏碧银过去看，脸色已经如丧衣一般白。这只大雁的颈上，有一点红色。杀这只大雁的人，剑法显然已登峰造极！于是他们抬头——然后就看见了花浅处。还有何非非！他们在黄鹤楼顶。姬箬失声叫道：“不好！”

可是黄鹤楼那么高，他们又怎么能一步上去？何况他们已经走出黄鹤楼很远！何非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花浅处，我们来谈条件吧。”

花浅处道：“你说。”

何非非道：“我们都是江湖人士，就以武论输赢。我赢了，不杀你，你告诉他们我已经被你杀死，从此不要来追踪我，我也退出江湖；而你赢了，就杀了我吧。”

花浅处道：“你确定？”

何非非道：“确定。”

花浅处笑道：“我赌。”

他说着，已经拔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真正的剑客！二人的剑都已在手。姬箬一叹，脚步停止。剑已在手，谁输谁赢，都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花浅处左手砍出一剑。他一出手，用的已不是剑。因为若用寻常剑招，花浅处必死无疑！他用的似乎已经是刀。何非非愣了一下，一剑平胸，格住剑锋，左手却一掌往花浅处后心拍去。花浅处左手第二柄剑出鞘。“蛟龙过海”！这本是铁鞭的招式。花浅处此刻一剑以铁鞭之势去裹何非非左手。何非非惊道：“你疯了？”

却仍是收回了手——没有人会拿手去迎剑锋的，除了李历历。花浅处第三剑已出鞘！这一剑竟是开山斧。何非非喝道：“剑是轻灵的武器，怎么能使得如此笨重？”

伸剑挡开。但是花浅处已经知道，这样打，何非非相反更加忌惮。最后一柄剑！剑锋如毒蛇——这回却全是轻灵招式。何非非一剑飞起，拨开第四柄剑剑锋，左手已经连续向花浅处击出一百零八掌。没有人能形容这一百零八掌的速度！花浅处四剑相缠，竟将这一百零八掌全部化解。何非非喝道：“好功夫！”

躲开花浅处第三柄剑迎头一劈，剑刃脱手，飞向花浅处。花浅处侧一侧身，伸剑一抄，冷冷道：“花某可以用四柄剑，也是可以用五柄剑的。”

四剑一晃，将何非非的剑竟绞成铁片，剑气挥动，这无数的铁片就像何非非倒飞过去。何非非大惊，跃出数丈后，空中一变身法，如扑地之隼，双掌连连飞出。可是他无论打得怎样快，花浅处都能接住。突然胸口一麻。花浅处四柄剑一齐飞出，逼得何非非倒退一步时，已经风一般欺到何非非身前，双手连发，点了何非非身上十处死穴。一处死穴被点，人就死了。何况十处？何非非闭眼前，看见花浅处的双眼竟闭着。原来他一直闭着眼睛在打。他还想说什么，眼睛却已经闭上了。接着，他的人就从黄鹤楼顶滚落了下去，摔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