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高大,两头石狮左右端坐,冷冷地望着往来路人。冰冷无情。转过街,两根红色石柱旁放置着三尺来高的青石,红色篆体古字书写着“下马石”三个大字。正门高匾,“何府”二字,醒目抢眼。马蹄停,车轮止。步行狱卒探出胳膊,让何正清搀扶着下马。身后,蒋淼傲然而立于巍然之何府前,浑然成一体。小蝶有些拘谨,拉着少年衣襟,满是惧意。“请。”
牢头浅笑吟吟,一甩马鞭,双手负于身后,轻车熟路便朝那何府正门走去。建筑,应当是有气质的。学院的儒雅气,青楼赌坊的风尘气,而官邸衙门则多是些威严压抑感。脚步愈走愈近,威势感越发强烈。蒋淼脸上未有半点迟疑,可那小蝶就差将身子整个贴于少年后背。掌管着景阳县近二十万人的生杀予夺的何府、县衙,有着天然令人不敢亲近的敬畏。就连那何正清,脸上也多少带上了些拘谨。“打门,通传。”
典狱官整了整衣冠,脸上带起丝丝微笑,看着颇有几分官相。狱卒应声而去,轻声拍打左侧门洞。不一会,有个毛绒绒的头颅探了出来,满脸不耐烦。“哟,何小爷。”
那人何等精明,瞧见何正清,立马收起满面不耐,煞是客气。“烦请开下侧门,老爷让请来的厨师,我带来了。”
牢头难得如此客气。何辅堂为景阳县父母官自然是老爷,而他那内侄何正清自然也便被称为小爷。官场繁文缛节众多,规矩不胜枚举。这何府,正门只为些达官贵人所开,平常若是下官觐见、宗亲走访也不过只能走偏门。何正清论官职不过九品,更是何辅堂的内侄,自然走不得正门。“哦,那位是那小厨神?”
毛绒脑袋脸上满是好奇,甚至还有些许讨好。何正清愣怔,虽是满脸疑惑,仍是微微点头,欠过半个身子,露出蒋淼整个身形。少年面色如常,直勾勾望着那门房,眼神空洞,如似无物。“如此年……轻?”
门房有些愕然,硬生生将吐到嘴边的年幼改称为年轻。世人多好以貌取人。蒋淼穿着的粗布衣衫还是在地牢中何正清给予的,衬着年幼的模样,自然不像什么世外高人。“请吧。”
门房语气有些怅然若失,砰的一声便去开门。等了半晌,未闻声音,那偏门没有丝毫动静。“怪事。”
牢头眼里却无不满,只是口中稍有抱怨。门栓响动,轰隆隆声音传来,红漆正门拉开了条缝隙。何正清发愣,这门房脑袋是撞了大包,怎么将那正门给打开了。典狱官回首四望,偌大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也没见着有达官贵人来访啊。“这正门可是难得开一次的。”
何正清虽说不明就里,可心中依然有些欢喜,言下之意便是蒋淼等人能有此殊荣,完全拜他何某人所赐。这些年来,何正清也只是陪着几位上官迈过这正门,若论单独进这门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门庭洞开,里面是个花园。假山嶙峋,冷泉清洌。“叔,叔叔…哦不,何大人。”
何正清双目圆凳,满脸不可意思。那景阳县县令何辅堂,身穿皂色常服,腰间系着白玉带,立于门后,笑容可掬。何辅堂亲自临门迎接,这可真是破天荒地了。“正清啊,一路辛苦了。”
何辅堂笑眯眯地冲那典狱官点了点头,显得很是随意,随之紧行几步,朝着门外走来“敢问,哪位是蒋淼小兄弟啊?”
敢问,哪位,小兄弟?这堂堂景阳县二十万人民的父母官,竟连用三个敬词,搞的何正清有些摸不清状况。“小子便是,大人您客气了。”
蒋淼紧走几步,冲着那何辅堂行了个大礼,一揖到地。少年孤冷,却并非无脑。眼前这景阳县的父母官显然有求于自己,若是架子拉的太大,难免会得罪对方。相比何正清而言,这位执掌一县的父母官,能够提供的助力,岂不更大?“好好好,无需如此大礼。”
何辅堂话音中很是满意,饶是客气地亲自伸手扶起少年,颇为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全然一副亲民爱民的模样“赶紧起来。”
少年依令立起身,双目稍加闪动,打量着眼前这位平日高高在上的景阳县父母官。何辅堂没有什么架子,衣裳很是宽松,腰间所系的白玉带险些有点年头,颜色微微发白。双手指尖有老茧,显然是常年执笔的文人,而脸色却显得苍白无力,难见几分血色。看来,这位身形瘦弱的大人,常年伴有痼疾。蒋淼不吭声,僵然而立,静待他的吩咐。“走走走,堂上说话。”
何辅堂很是客气的挽起少年衣袖,往那门内走去,熟络地仿若日日相逢的亲朋好友。“何大人。”
何正清紧行几步,行至何辅堂身旁,让过半个身位,亦步亦趋地跟着,并压低声音道“叔,你如此厚待一个晚辈,这若传出去,不会让那些泥腿子小瞧了我何家县衙?”
何正清倒也规矩,当众只唤那何辅堂为大人,四下无人才敢压低声音叫一声叔叔。县令大人眉头微微一紧,若不细细打量,根本无法察觉。随之,稍稍扭过头去望了望蒋淼,见后者似乎并未察觉,这才悄无声息的微微叹息,竟似有些紧张。“看来,典狱官大人近来行市见长啊,这区区九品的官职怕是难以住的下你这凤凰。”
何辅堂双目灼灼,笑意满满,口气中满是真诚“我这景阳县虽不大,七品县令之职,怕还是能够适应你的,要不,咱两换换?”
何辅堂话音中满是真情实意,挚意满满。若是稍有些愚钝之人,怕是会误以为真。此话一出,吓得那何正清是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珠涔涔,后背冷汗连连。“下,下官不敢。”
何正清连连讨饶,若非在行走途中,怕只是要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