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季绾绾的期末考成绩是733分。
733分是什么概念呢——
高考满分750,语文数学英语理综这四门课加起来，扣的分数不到二十分。
是可以直接出门右拐送去清华保送的水平。
江城一中创校十来年，出了无数个高考状元,年级排名竞争激烈,大家已经潜移默化被培养成无情的学习机器，没日没夜的读书做题写卷子。
在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努力和坚持,在系统化的管理之下，每个人的努力程度几乎都是一样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在成千上百个好学生中脱颖而出，铸就天才的剩下百分之一——智商,就显得尤为重要。
只有足够聪明的人，才有可能站到金字塔的顶端。
很显然,季绾绾就是典型意义下的天才。
在传说中的“状元聚集地”突破重围,以高第二名几十分的成绩轻松登顶,将所有人都踩在了脚下。
然而就是这样的天才，月考的时候花了半个小时才解开数学试卷里最简单的大题，英语单词一天都背不了十个,老师上半节课讲的内容下半节课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还不止一次的和他诉苦：“学习好难,我要笨鸟先飞。”
周恪：“……”
神他妈笨鸟先飞。
“喏，这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转校生,我们学校的校花,”小萝卜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样,长得好看吧？”
周恪咬着棒棒糖，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上笑得乖巧的少女。
……装模作样的小狐狸。
他“嗯”了声,垂下眼,似乎是无心夸赞道：“她成绩挺不错的。”
“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牛逼，牛逼克拉斯。”
小萝卜头非常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和他比划着：“自从她高一入学，就没有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下来过，每次都甩第二名好几十分。”
“这在我们学校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竞赛也很强，拿了很多金奖和冠军，”小萝卜头说，“我们年级主任和各科老师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周恪：“……”他舌尖抵着脸颊，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是吗，你能给我仔细讲讲她吗。”
他一字一句道：“我对她这个人，还挺好奇的。”
小萝卜头一脸得意，丝毫没有察觉他表情的不对：“这你就问对人了，我以前是季绾绾隔壁班的。”
周恪抬起眼，拿出烟盒，从里边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会抽吗。”
小萝卜头一惊，估计没想到面前的帅哥路子这么野，随后反应过来，四处张望一下：“会是会，可这里是学校——”
“没事，这栋楼没有监控。”周恪说。
小萝卜头：“？你怎么知道。”
“上楼的时候随便看了几眼，”周恪掀开烟盒，动作娴熟地摸出一根烟，漫不经心道。
小萝卜头：“……”
这一看就是老手了。
小萝卜头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点燃了烟草，和周恪一同坐在了楼梯上。
“季绾绾就是女神啊，长得好看，成绩好，父母都是高知，”小萝卜头说，“以前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很多的，光我们班就有五六个。”
周恪咬着烟，修长的指尖打开火机，火光摇曳。
他微微低头，点了烟，微不可闻地“啧”了声。
“她追求者巨多，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小萝卜头想了想，“不过据我所知，她一个都没答应，高一一整年都是单身，也很少和男生接触。”
周恪的眉眼稍稍舒展，烟雾缭绕之间，他仰起头，嗤笑一声：“她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丑的。”
“……”
小萝卜头愣了下，摸了摸”脑袋：“是哦，我们学校的男生就知道读书，的确不怎么收拾自己。”
说罢，他转过头，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周恪一眼：“兄弟，我觉得你不错。”
周恪：“？”
“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小萝卜头一脸惋惜，“你要是早点来，就能碰上季绾绾了。”
周恪靠着墙壁，咬着烟姿态散漫，问：“碰上她干什么？”
“你们俩看着很般配啊，”小萝卜头，“兄弟，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一看就很会读书。”
周恪不置可否，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小萝卜头继续说：“你们俩要是真碰上了，说不定还真的能凑成一对儿。”
周恪仰起头，狭长的眼微微扬起，淡声道：“可惜了，我喜欢乖的。”
小萝卜头一拍大腿：“这不是巧了吗，季绾绾就是个乖乖女。”
“……？”
周恪拿着烟的手抖了抖，一点烟灰掉到了地上。
他不可思议地挑起眉：“乖乖女？”
“是啊，都说了是女神，肯定是乖乖女啊，”小萝卜头说，“她性格挺温柔的，不和人吵架，人缘也好。”
周恪：“？”
周恪：“……”
她确实不和人吵架。
看见不爽的人，都是直接动手的呢。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照片，周恪甚至会怀疑小萝卜头说的人，和他在学校里顶着一头金发张扬肆意的女朋友只是同名同姓，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前后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点儿。
抽完烟，周恪取下唇边的烟草，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站起身。
小萝卜头也跟着站起来：“兄弟，你要走了啊？”
周恪“嗯”了声，掀起眼皮，又看了眼墙上季绾绾的照片。
与楼下一样，顶层的墙壁上也有一块儿祈愿区，上边贴满了小纸条，几乎有四分之三都贴在了季绾绾的照片底下，乍一看过去十分壮观。
周恪没说话，上前两步，俯下身，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学神好漂亮，长得好成绩也好的神仙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小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是楼上十六班的。”
“季绾绾缺男朋友吗，看看我可不可以。”
“蹭蹭学神的喜气，顺便再蹭蹭美女的美貌。”
“呜呜呜学妹来了，学姐长得太好看了吧，把我一个女孩子都看傻了。”
……
周恪：“…………”
与其说是祈愿墙，倒不如说是表白墙。
周恪磨了磨牙，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一股子烦躁感，他拿出烟盒，重新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之间，少年抬起手，撕掉几张碍眼的表白纸条，揉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掷进了垃圾桶。
……
司机就等在校门外，周恪出了校门，没等他下车，直接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闻到极淡的烟草气息，司机愣了下，回过头，看向后座面沉似水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司机忽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这是他在周建国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气场。
这让司机愈发觉得，这位小少爷与传闻中截然不同。
他的背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故秘密？
周恪抬头看了他一眼。
司机反应过来，下意识低下了头：“少爷，咱们现在去哪？”
司机的称呼已经不知不觉从小少爷变成了少爷。
连他自己的都没有察觉到。
周恪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说：“你先开着。”
车窗外繁华的街景迅速后退，掠成一道模糊的直线，秋日的阳光总是在正午才出现，穿透云层，落在强力遮阳的车窗上，在座椅上照出一片黯淡的影。
周恪坐在左边的位置，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思绪又慢慢飘远。
季绾绾，他交往了一个月的女朋友，长相性格人品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学习成绩不太看得过去，常年稳坐年纪倒数的宝座。
好在她已经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开始努力学习，成绩也慢慢上来了。
虽然离一本线还有不小的距离，但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多，周恪已经非常欣慰了。
他一直觉得，他的女朋友未来可期。
可另周恪完全没想到的是，在遇到他之前，季绾绾居然是另一座顶尖高中的年级第一。
奥赛金奖多的数不过来，轻轻松松就能考上清华北大的那种。
周恪忽然想起，那个月考前的下午，林镜问季绾绾，问她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他亲爱的女朋友是怎么回答的？
哦。
她说她想考清华大学。
周恪一直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
想不到她居然是认真的。
周恪：“……”
他现在有点儿窒息。
江城一中的所闻所见历历在目，周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被季绾绾演了。
这是周恪第一次在除游戏之外的地方被人演。
他活了整整十八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到头来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被她耍的团团转。
关键是这个小姑娘还他妈是他女朋友。
周恪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少女的脸庞，眉眼弯弯，明媚动人地冲他笑着。
“男朋友，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
“你考北大我考清华，就这么说定了。”
“……”
周恪瞬间回过神。
他抬起头，看着昏暗的车顶，半晌，翘起唇角，很轻的笑了一声。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连他都有点期待，事情接下来的走向了。
司机听到声音，回过头，迟疑了一下：“少爷，我们接下来去哪，回酒店吗。”
周恪说：“不会酒店。”
司机：“……？”
周恪说：“送我去机场。”
-
南城。
“阿嚏——”
季绾绾正站在镜子旁卷头发，忽然感觉鼻子有点痒，打了个喷嚏。
冉桃捧着化妆镜坐在一旁：“你怎么回事，这是你今天第几次打喷嚏了？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有吧，”季绾绾放下卷发棒，揉了揉鼻子，“我没有感觉不舒服啊。”
冉桃随手拿起一盘眼影：“那就是有人在骂你。”
“你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吗。”
季绾绾撩了撩头发：“万一是周恪在想我呢？”
“……天啊，”冉桃面无表情，“你们俩就算不待在一起，也能这么精准的伤害身边的单身狗吗？”
季绾绾：“……”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两人刚刚从商场看了电影回来，在季绾绾家换了套衣服，准备晚上出去找一家酒吧喝酒。
季绾绾的衣服是冉桃帮忙挑的，在衣柜里选了十来分钟，终于找出一套扔在床上，斩钉截铁道：“穿上它，你今晚的微信会被小哥哥加爆。”
季绾绾：“……别了吧。”
她还想在周恪回来之后留着一条性命。
衣服是季绾绾新买的，一次没穿过，本着买了就不能浪费的原则，季绾绾回房间试了试——
冉桃挑的是一件短款的针织衫，款式设计很简单，全靠身材撑着。
领口微敞，露出分明的锁骨和优越的肩颈线，下摆略短，隐约可以看到马甲线，下面配一条牛仔宽度，好身材一览无余。
季绾绾很喜欢这一套衣服。
又觉得有点夸张，在外面搭了肩西装外套。
冉桃坐在一旁：“你以为穿了外套就没人看你了吗，不，这种欲盖弥彰才更加吸引人。”
季绾绾扔了个枕头过去：“赶紧闭嘴吧你。”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到门口，冉桃开了门，问：“我们今天玩到几点啊。”
“看你，”季绾绾在玄关口找钥匙，“你是客人，我当然要陪着你。”
冉桃想了想：“难得来一次，玩得晚一点吧。”
季绾绾点头：“可以啊。”
“玩到一两点差不多了，你如果懒得回家，可以住到我那，”冉桃说完，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如果夜不归宿，你家那位会不会说什么啊？”
季绾绾低头，打开包，说：“当然会啊。”
周恪可是每到晚上十一点就逼着她睡觉的养生系男友。
冉桃：“……”
冉桃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你不要告诉他就好了，”季绾绾继续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周恪不会知道的。”
冉桃沉默了。
她抬起手，拍了拍季绾绾的肩膀，示意她往后看。
季绾绾愣了下，转过头——
原本应该在郊区的周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季绾绾：“？”
季绾绾：“……”
周恪垂下眼，看着她，微笑着问：“我不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