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内。 贾母坐在榻上,一脸愧色,搂着林黛玉,王夫人端坐下首,王熙凤侍立一旁。 “尚荣这孩子,虽说出身差了些,但圣眷正隆,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以后必不敢薄待于你,将你许配给他,我也能放心些。”
虽然对赖尚荣提亲心存不满,但在林黛玉面前,却不能贬低他,否则岂非将嫡亲的外孙女所托非人? 王夫人从旁附和道:“是啊!老太太这也是为你着想,你父母去的早失怙失恃,若是离得远,亦或是没有咱家辖制,以后受了委屈如何是好!”
“劳外祖母费心了,外孙女信得过赖大哥为人。”
若说贾母或许还会为自己考虑,但王夫人则未必真心,黛玉心里头门清,所以故意没有提她。 “诶!诶!你满意就好!”
贾母拍着林黛玉的胳膊,迟疑了半晌道:“这事还是别告诉那个孽障了,免得又生了事端。”
宝玉的情况贾母十分清楚,原本这也是她极力促成的结果,所以不免有些担心,他知道以后发了癔症。 说到宝玉,黛玉心中感触良多,虽说她心中已经放下,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听到贾母的担忧,不免心中产生一丝悸动。 只是这样一想,难免回忆起他为宝钗求情时的场景,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 暗道,赖大哥说的没错,流水飘忽不定,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绵里藏针道:“外祖母说笑了,婚姻大事本就没有咱们小辈置喙的道理,何来生事一说。”
当初宝钗只是些许苗头,还有反悔的余地,若是再让宝玉闹那么一出,以后还如何做人。 从邢岫烟的话里,她多少听出来一些,自己不过是贾母妥协的筹码。 所以,她这也是提醒贾母,既然没有事先询问自己的意见,也不该再管别人的想法。 贾母听出了话里的不满,尴尬道:“是了!是了!外祖母倒是糊涂了。”
林黛玉起身微微一福道:“若是外祖母和舅母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贾母摆了摆手,无力道:“嗯!去吧!”
“老祖宗!我去送送妹妹!”
王熙凤请示了贾母,立即趋步上前,从浑浑噩噩的紫鹃手里,夺过林黛玉的胳膊,挽着她出了荣庆堂。 “恭喜妹妹了,妹妹以后去了赖家,做了财神婆,可不能忘了嫂子。”
林黛玉满脸娇羞,啐道:“什么财神婆,嫂子少拿我打趣。”
“谁不知道尚荣如今是咱们大夏朝的财神爷,你嫁了过去,可不就是财神婆嘛!”
不等林黛玉接话,接着又道:“东府都赐给他了,以后两处宅子妹妹要是腾不开手,管不过来了,可别忘了嫂子,尽管支会一声,嫂子去给你打个下手。”
王熙凤看得清楚,赖尚荣和林黛玉定了亲,金玉良缘也就少了一道阻碍。 她不敢搅了赖尚荣的好事,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狡兔三窟,她一方面打算联合李纨,掌控内宅破坏王夫人的筹谋;另一方面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讨好林黛玉,若是真的阻止不了,又不好回东跨院,或许帮着林黛玉管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离赖尚荣近些,近水楼台,偷也方便些。 林黛玉并不知道她的顾虑,只当她在开玩笑,啐道:“贫嘴贱舌讨人厌,当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么大的国公府还不够你管的,倒打起野食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打野食’恰巧误中副车,王熙凤羞红了脸,叫屈道:“妹妹哪里知道嫂子的难处,我毕竟不是这房的,宝玉总要娶亲,我难道还能管一辈子不成?若是旁人太太指不定还会让我代管,但宝丫头也是太太的侄女儿,到时候亲疏有别,哪里还有我的地儿。”
同样是说者无心,只是这回双方掉了个。 王熙凤在后宅是出了名的耳聪目明,不但在贾母身边伺候,又是王夫人的侄女儿,如此言之凿凿,想必是空穴来风必有因。 甚至,贾母和王夫人着急忙慌的将自己嫁出去,未必没有这个原因,想到这,不觉释然。 “嫂子说笑了,别说我还未出嫁,就算……” 说到这,不觉羞红了脸,低头道:“就算我敢要人,也要琏二哥舍得放人啊!”
“呸!快别提他个没良心的了,这些年我为家里劳心劳力,他哪里念着我一点点好了,将个外宅当成了家,在他眼里我必仇人也好不了多少。”
说着又叹道:“咱们女人呐,若是所托非人,这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她这番话确实是发自内心,若不是贾琏起了休妻的心思,她又怎么会失身赖尚荣。 不过若非失身赖尚荣,怕是贾珍案子她也逃不了干系。 想到这,不免一阵后怕。 别人不知道内情,她却自认为十分清楚,赖尚荣让自己停了印子钱的生意,想必早就盯上了贾珍,其目的她原本还不清楚,可皇帝将整个东府,连带着女眷都赐给了他,让她不得不多想。 原本只当他是为了自己出气,现在想来,东府的蓉哥儿媳妇,早就被他视为禁脔,自己不过是误中副车罢了。 她不是没想过尤氏,可还是觉得秦可卿可能性更大。 林黛玉哪里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见她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只当是想到了贾琏。 想到外间传言,暗道,这传言怕是多有不实,王熙凤平日里那么刚强的一个人,也被逼到这个份上。 可见,女怕嫁错郎,并非虚言。 不由想到,与自己已有婚约的赖尚荣。 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也不知赖大哥是不是…… 从邢岫烟的话中得知,赖尚荣早已对她情有所钟,回忆过往种种,怕是要追溯到赠送人生养荣丸的时候了。 否则,他怎么会特地去了解人参里的门道? 随后的舍身相救,不由浮现眼前,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当时那种情况,稍有不慎受伤是不可避免的,若非……又怎么会救一个不相干之人?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既然花瓣都知道报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