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一座教堂外。 三十来个国营司保卫科打扮的,堵住前后门,随后余者鱼贯而入。 “国营司保卫科办案,现在怀疑你等窃取我大夏烧瓷技术……” “砰!砰!砰!”
随着几声枪响,两名保卫科人员应声而倒。 余者并未退缩,他们参加过茜香国战事,知道火器的弱点,乘着装填的时机,蜂拥而上,将开枪的几名西夷人制服在地。 随后的训练有素的救治伤员,挨屋子搜查。 “头儿!搜到一些书信,不过看不懂!”
“先带回去,全部全部封存送回京城,交给赖大人!”
“这几个西夷人,打伤了咱们弟兄……” “别打死就成,回头一并押至京城!”
大年三十,同样的一幕不止在景德镇发生,还有扬州姑苏等,署理盐务的官商聚集地。 有外匪也不乏内贼,古代的食盐利润巨大,官商勾结不在少数。 原本有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他们还稍加收敛,可自从他病故之后,皇帝又并未任命新的巡盐御史,这两年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之所以放在年三十,也是赖尚荣特意选择的时机。 古代宗族势大,乡贤和宗族配合朝廷治理国家,保卫科虽然吸纳了近千老兵,但毕竟还是力量单薄,又只有冷兵器,若不能出其不意,未必能抓捕归案,甚至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还是只抓盐铁司内部的小鱼小虾,想抓大老虎,保卫科目前还不够格。 任务虽是赖尚荣提前制定的,但古代不比现代,一个电话就能传递消息。 所以,消息要等到年后,才会陆陆续续传递到京城。 此时,他正在东府赖家新宅,刚与家人祭拜了祖先。 贾家的宗祠搬出去之后,赖尚荣便将自家宗祠搬了过来,这才算真正的鸠占鹊巢,刁奴欺主,不但自己占了宁府的宅邸,连带着祖宗都占了贾家祖宗的地儿。 宁安堂正堂的无间大厅内,早已摆好了三桌酒席。 上首一桌是赖家一家子,及邢岫烟、尤二姐两个有名份良妾,再加上徒弟秦钟。 秦钟无父无母,唯一的姐姐又在赖家,赖尚荣便将他喊来一起过年。 余下两桌,则是尤氏、秦可卿、尤三姐,及一众收了房的丫鬟。 赖尚荣环顾四周,唯独没有看到惜春,对尤氏道:“惜春怎么没来?”
“她……可能还是面上抹不开。”
尤氏和秦可卿,或多或少都与赖家沾着关系,又都是他的人,唯独惜春身份和处境都十分尴尬。 故而尤氏虽按赖尚荣的吩咐出言相邀,但惜春还是抹不开面子,尤氏知道她那个冷冰冰的性子,怕强人所难,到时候冷言冷语搅了兴致。 “去叫她过来,就说是我说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不一块过年的道理!”
尤氏刚走,母亲徐氏埋怨道:“四姑娘毕竟是贾家小姐,她不愿意来,多半是面皮薄,你何必非得叫她触景生情呢?若是来了哭哭啼啼,反倒搅了过年的气氛!”
赖嬷嬷也附和道:“你这孩子,大过年的,你怎么也把她拴在咱们家,何不放她去老太太那儿过个年,也免得叫人说嘴!”
“什么叫拴在咱们家,迟早是咱们家的人。”
赖尚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反问道:“难道到了年岁,还能忍心叫她配小厮不成?”
这番话搁在现代,绝对会被当做,又当又立的反面教材,也必定会遭受,来自各方正义人士的抨击。 但搁在这个时代,却是怜香惜玉,有情有义,体贴入微的表现。 做为曾经的宁府小姐,贾家的四姑娘,若是真的将其配小厮,恐怕还不如杀了她。 即便赖尚荣为其脱籍,但曾经为奴为婢的经历,也是抹不掉的污点。 但凡家境好点的清白人家,也不可能娶回家做媳妇。 所以,赖尚荣能够将其收房,可谓是最好的归宿。 当然,常伴青灯也是一个思路,如果惜春有这个想法,赖尚荣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只能是杨玉环那样的假尼姑。 其实想一想,那百衲衣衬托下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滋味。 赖大对于儿子吐露心迹,并无太大的波动,他时常在外面跑,对于赖尚荣的事情,知道的比赖嬷嬷和徐氏要多。 不但生意上有往来的,忠顺王和田国舅府上的管事,就连遇到的六部高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而贾家,不说宁府已经倒台,即便出了元春这个皇妃,真说起圣眷,也未必赶得上自家儿子。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后宫佳丽三千,妃嫔众多,很容易就泯然众人矣。 但他没有什么波动,赖嬷嬷和徐氏却与之不同。 尤其赖嬷嬷,在荣府大半辈子,固有的观念还是不能改变。 原以为,缓上两年定是要将惜春完璧归荣的,这会子听孙子表明心迹,可谓喜忧参半。 自家孙子能娶贾家的小姐,她都觉得是烧了高香,更何况听着意思还只是收房? 老人家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只知道荣府出了个皇妃,不免忐忑荣府会心有不快。 对于荣府的态度,赖尚荣并未宣扬,否则老太太未必会由此担忧。 正担心荣府的反应,只见尤氏带着螓首低垂的惜春,进了厅堂。 忙起身来到惜春面前,将其揽入怀中,又是心又是肝的心疼了一通,随即将惜春拉至自己与徐氏中间坐下。 随即又是夹菜,又是言语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 她们二人不知道荣府的态度,惜春却是被邢夫人当面交代的,又不知道她们的真实想法。 若说以前她对这个新家,只对赖尚荣心存感激,这会子却真的感受到了温暖。 若不是知道大过年的,恐怕这会子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感动,声泪俱下了。 饶是如此,也是眸中莹润,隐含热泪。 看着一众女眷,除了三个长辈,只有邢岫烟和尤二姐,两个赖尚荣妾室入席,不免又多想了几分。 其实赖尚荣并未想过,以后要如何安排惜春,只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 原本也打算将她安置在尤氏、秦可卿一桌,不过既然自家奶奶这么热情主动,他当然也不会出言阻止。 赖尚荣并未太过关注惜春,他正询问秦钟的打算。 “新式的红衣大炮已经装备上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营司?”
原本他是打算保卫科设立,就让秦钟统领,恰巧碰上神机营装备新式火炮,而仇宜军又再三请求,便让秦钟多留了一阵。 如今将士们也已经熟悉操作流程,他也打算把他调回来。 虽说孙运、陈武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但毕竟不如秦钟放心,枪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够安心。 “求师傅准许,徒儿想开年跟着使团,一道去西夷看看。”
“这怎么能行?”
赖尚荣忙道:“虽说跟着使团并无太大风险,但到底海上行舟,风高浪急,你姐姐如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若是有什么万一,我如何向她交代?”
“姐姐现在不是还有师傅吗?”
秦可卿也没有对秦钟隐瞒跟赖尚荣的关系,秦钟对于宁府也无好感,故而十分坦然。 顿了顿又道:“师傅深谋远虑,但西夷办事处的官员,未必能领会师傅深意,徒儿在京本就有风险,何不干脆出去两年,就当避避风头?”
他这样一说,赖尚荣犹豫了。 他对西夷办事处确实有诸多安排,若是秦钟能随队前往,至少在执行上,可以完全放心。 况且,太上皇年纪大了,难免会心软,加上皇太后的枕边风,近来也有解禁北静王的想法。 皇帝如今大权在握,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太上皇不满,故而也有松口的迹象。 虽然北静王解禁之后,声势必然大不如前,但毕竟受死骆驼比马大,未必能针对赖尚荣,但对付秦钟有心算无心,未必会有多难。 话虽如此,但秦可卿的想法,他也要照顾。 “你能有自己的想法,为师也颇感欣慰,只是你姐姐那边,你自己去说,她肯同意为师才会放你出去历练。”
秦钟倒也不拖沓,立即起身来到秦可卿面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秦可卿隐含热泪,抓着秦钟的手道:“爹爹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这么远,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在京城凡事有大爷照应,什么事应付不来?何必跑那么远?”
在弟弟这个知情人面前,她也不好意思再喊叔叔。 “姐姐!钟儿如今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钟儿了,并非只是为了避祸,师傅说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那你就舍得丢下姐姐?”
秦钟笑道:“姐姐有师傅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可卿闻言,俏脸微红,看着眼前完全不似当初怯懦的弟弟,心里也十分欣慰。 “那你要去多久?短则两年,长则三五年吧!”
“钟儿大了,也能帮大爷分忧了!”
………… 与此同时,怡红院内。 麝月、秋纹一路推搡着紫鹃,将其推至卧坐在炕上的袭人跟前。 “紫鹃妹妹,你也太不晓事了,乘着袭人姐姐病了,就要往二爷身边凑,你难道还不知道他?大过年的非要惹出乱子连累了咱们你才甘心?”
“我……我不过是想给二爷贺个新年!”
“呸!也不看看什么身份?用得着你去给二爷贺新年?”
“上回若不是你乱嚼舌根子,二爷会被太太禁足那么久?你当初进来,咱们就说好了,这两年消停些,等林姑娘出嫁再安排你进屋伺候,偏大过年的你还不安身。”
紫鹃在怡红院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有了麝月、秋纹等人的严防死守,她至今连贾宝玉的面都没见过。 而贾宝玉近来光顾粘着薛宝琴了,别说问起她,就连她这个人都忘了。 好容易今儿年三十,袭人近来又卧病在床,原想乘着恭贺新年的借口,在宝玉面前露个脸,却被麝月、秋纹及时制止。 紫鹃狡辩道:“我……我是看袭人姐姐病了,也想帮着分担分担。”
说到病了,炕上的袭人俏脸一红,上月因贾宝玉故意捣鬼,赖大爷心中不快,袭人替宝二爷赔罪。 只是冰雪交加,阴暗的山洞内,更是寒风嗖嗖,虽说剧烈运动有助于纾解寒意,但赖大爷挞伐的实在太狠烈了,以至于出了一身的汗。 待到云收雨歇,冷风一吹,回来就感染了风寒。 当然,即便没有感染风寒,她也得装病,否则,让贾宝玉看见身上留下的掌印、抓痕,哪里还得了。 摇了摇头,将赖大爷摧残的情形甩出脑中,看着紫鹃道:“紫鹃妹妹又何必狡辩,你放着林姑娘的大丫鬟不做,一心钻到二爷的院子,是何心思,难道我们就瞧不出来?”
“我……我家里人都在府里,只是不忍与他们分离。”
说着稍稍挺了挺胸道:“况且,并非我自己要来,是老太太安排我过来伺候。”
袭人叹道:“紫鹃妹妹何必自欺欺人?赖……赖大爷是什么身份?金钏犯了事,他都能开口将一家子要去,何况你还是跟在林姑娘身边的?”
谈到赖尚荣,不免有些心悸,收拾了心情。 接着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你心里记挂着二爷,我又怎么会拦着?”
“真的?”
紫鹃欣喜道:“袭人姐姐的意思是准我进屋伺候?”
袭人摇头道:“咱们都是为了二爷,我又岂会拦着你?只是二爷因为妹妹胡言乱语被太太禁足,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恼了妹妹,故而才不敢让你进屋伺候。”
紫鹃脱口而出道:“不!不会的,二爷说过活着咱们一处活着,就是死也要一起化灰化烟,怎么会不准我进屋伺候?”
她虽在怡红院,却还不如以前在林黛玉身边,连贾宝玉的面都见不着,只能回忆过去,聊以自慰。 时常将贾宝玉的话,拿出来回味,这会子也是脱口而出。 可她这番话,落在袭人和麝月、秋纹耳朵里,却更添提防之心。 “凭你也配跟二爷一处化灰化烟?”
“紫鹃不敢!这是二爷说的,我只是……” 袭人语重心长道:“并非我故意推诿,只是你从林姑娘那里出来,也有两三个月了,二爷难道就不知道?”
见紫鹃面露悲戚,杀人诛心道:“可二爷何曾问过你一句?二爷若真的问起你,我们难道还敢故意瞒着他不成?”
“怎么会……二爷说过的……”紫鹃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喃喃自语。 “紫鹃妹妹不妨多想想,你信不过我们,也大可出去问问,听听这院里旁人怎么说。”
见紫鹃神情呆滞,袭人向麝月、秋纹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半推着将浑浑噩噩的紫鹃,带出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