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许玉堂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将沈小曼母子三人接到燕京。

他忐忑的去打电话，说了许多借口，大抵还是绕不开大哥的态度。

但他又向沈小曼信誓旦旦的保证，让她和孩子们再等两三年，等他熬一熬工龄，单位分配了房子，就会接她们母子三人来燕京过好日子。

沈小曼已经无法忍受许玉堂这么拙劣的借口，终于在电话里爆发了。

她歇斯底里，狂轰乱炸，各种辱骂，却在电话传来嘟嘟嘟声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电话，全然没去看四周那些怪异眼光。

许玉堂考上大学，离开了村子，沈小曼拉扯着孩子，等着他接去城里的事，村里人早就看在眼里了。

只是，眼看着沈小曼的孩子都已经上学了，个子也长高了，这女人还留在村子里……

一时间，不少村民都唏嘘不已。

早些年，沈小曼的名声在村里那叫一个臭。

毒杀养母，举止放浪，还被沈家大房赶出家门等等一系列的事情，换个别的女人，恐怕早就受不住那些人言可畏，拿根麻绳吊死自己了。

偏偏她没有。

不但好好的活下来，还嫁了个男知青。

虽然那男知青的名声也不咋好，但瘸驴配破磨，倒也不祸害别人。

最后还生下一对龙凤胎，也不知道是走了啥狗屎运。

往后这些年，知青点早就不复存在了。

村里发展，村民们分宅基地盖房，自然也占了知青点那块地。

只是谁家都不愿意挨着沈小曼家，因此，附近还空着不少地，谁都不愿意要。

也是近两年，村里分宅基地，实在没法子了，才有两户人家搬了过去，盖上房子。

但要说起来，那两户人家搬过去后才发现，沈小曼这一家，倒是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于是，沈小曼的名声，在村里就淡了许多。

再加上村里时常就会新兴起别的话题，也就没人再提起那些往事。

可对于她家爷们儿考上大学的事，村里还是传出了闲话。

这一点，沈小曼是知道的。

只是许玉堂一拖再拖，就连许朝阳和许晚霞两个孩子，也察觉出了什么。

本以为爸爸今年会接他们去城里，两个孩子寒假前还跟同学们吹嘘，要去城里过好日子了，还要去城里上学。

同学们自然是羡慕他们能去城里，却也有那不羡慕的。

“去城里有什么好的？老师都说了，华夏小学的配置，跟城里的一模一样，城里有的，咱们都有，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就是，瞧她们那个德行，咱们校长，跟城里那些学校的校长，那都是一个校长，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妈说了，学校的校长，是从咱们村里出去的，要说城里那些学校，没准还比不上咱们学校呢。”

孩子们之间，总是会相互计较攀比。

这也是孩子的天性。

可当许朝阳和许晚霞回到家后，看到他们妈窝在炕角落里流泪，突然间有些懵了，也有些慌了。

果然。

他们的爸爸，今年不会来接他们去城里上学了。

两个孩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和伤心。

一年拖一年，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晚霞抱着妈妈，母女俩痛哭着。

许朝阳气不过，跑到院子里摔着凳子，发泄内心不满的情绪。

一时间，屋里院外，都充斥着悲伤的氛围。

而燕京那边。

许玉堂挂断电话，也被气的烦躁起来。

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妻儿，他能怎么办？

就算有那些桃花朵朵，可孩子们怎么办？

他总不至于让那些桃花给他生孩子吧？

说到底。

沈小曼在他心里的分量，是比不上孩子们的。

就算不为了沈小曼，他也得考虑孩子们的事。

毕竟，孩子刚出生，就是他在伺候，日日夜夜，不辞辛劳，朝夕相处，总归是有父子父女之情……

就在他终日烦恼这件事时，突然有一天，大哥让他去接人。

而所接之人，竟然就是大哥养在外面的……女人。

其实，就连他也很好奇。

这么多年了，大哥为什么不结婚？

宁愿在外面养个女人，也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

不过，这女人既然是大哥的女人，那也相当于是半个嫂子了。

于是，他再见到章沐婉的第一眼后，就喊了声：“嫂子好。”

章沐婉愣了愣，看着这个来接她的司机，却有些迷茫了。

面前这个男人的眉宇间，竟跟许白林有几分相像。

好奇心的驱使，让她开口问了句：“你是白林的什么人？”

许玉堂很诚实的说出自己的身份。

“我是他弟弟，亲弟弟，我叫许玉堂。”

“……”

一言出。

章沐婉彻底愣住了。

她瞪大眼睛打量着许玉堂，许久才看出那脸上坑坑洼洼之下的轮廓，与她记忆中的轮廓，慢慢重叠。

“原来，你就是许玉堂？”

她早就知道许白林有个亲弟弟，在年少时，也见过这个弟弟。

只是，这件事在她和许白林定下婚约后，就成了许家绝口不提的事。

最主要的是，当初许玉堂被送去乡下知青时，她和许白林的婚约还没订下，甚至两家还没那个意思。

没想到，多年以后，两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

不过，对于许玉堂喊得那声嫂子，她却听的很入耳，也很喜欢，自然也就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因着许白林并不是夜夜都回章沐婉那边。

所以，她闲来无事，就会喊许玉堂来家里说说话。

其实，她是想从这个弟弟口中，探听许白林的行踪。

可惜。

许玉堂并不清楚他大哥平日里都去哪。

就是他想见大哥也是见不到的，只有大哥找他的份儿。

但这一来二去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深厚了。

对于章沐婉来说，有这个许家的弟弟承认她是大嫂，多少给慰藉一下她内心的失落。

可对于许玉堂来说，能亲近大哥的女人，让他觉得，自己离大哥也能近点。

因此，他也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大嫂。

章沐婉听着他的话，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哥……为什么不愿意你接妻儿来燕京？”

话一出口。

她不禁有些黯然地说道：“我至今也没有给你大哥生下一儿半女，那你的孩子，就是许家的嫡系……”

刚说到这，她似是想起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看许玉堂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冷意。

她猜着许白林的心思，莫不是怕弟弟的孩子来了燕京，占了嫡系嫡长的位子？

那倒也是了。

身为长子，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才配得上嫡系嫡长的位子。

如果真把弟弟的孩子接来，只怕会坏了他的计划。

许玉堂看着大嫂的眼神有些冷，不明所以地问道：“大嫂……我……弟弟想请您帮帮弟弟，我妻儿如今还在乡下过苦日子，我实在是不忍心……”

“玉堂啊，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

章沐婉颇为直白地拒绝了。

许玉堂顿时愣住了。

“为什么？”

章沐婉看着他一脸的疑惑，实在不像是攻于心机的人，便提点了他几句。

“你的孩子来了燕京，只怕会让你大哥为难，说起来，你大哥如今无子无女，要是你的孩子来了，置你大哥于何地啊？”

“什么？”

饶是许玉堂再傻，也还是能听懂大嫂话里的意思。

他赶忙解释道：“大嫂，我绝对没有要跟大哥争的意思，我的孩子也没有……”

说到这，他苦涩一笑又说道：“我以前就没算计过大哥，也算计不过大哥，如今，哪里敢有这种想法？我只是不想让我妻儿受苦，没那么多想法……”

章沐婉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她是许白林的女人，自然也是要站在自己男人这一边。

不管许玉堂有没有这种想法，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能帮他！

虽然不能帮他，但让她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愧疚。

尤其是看着许玉堂眉宇间与许白林的几分相似，还是让她有些心软了。

于是，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递到他的手上，安慰道：“这些钱，拿给弟妹和孩子们吧，也算是我这个大……大嫂的一片心意。”

许玉堂没有拒绝这叠钱，也听了大嫂的话，拿着钱去了邮局，寄回了泊村。

800块钱，他留了三百，寄去五百，只希望沈小曼收到钱，带着孩子们吃好穿好，也算是他对她们母子的补偿了。

尽管章沐婉没有帮他，但丝毫不妨碍他常来看望大嫂。

一个女人独自生活，总是离不开男人的帮助。

修个灯泡水管，帮忙搬动家具，卖卖力气，也是常有的事。

但也因此，传出了些闲话，还传到了许白林的耳朵里。

对于章沐婉找别的男人进家门，他并不在意。

两个人从始至终的关系，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所以，她招多少男人进门，他都不在意。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屡次登门的人，竟然是他那个破烂弟弟……

这就让他忍不了了。

那天，他驱车去章沐婉的住处，离着不远，他没下车，反而坐在车里静静的注视着那座洋楼前的院子里，一男一女正有说有笑……

看上去，竟还有那么一丝和谐的意味……

“走吧。”

看了许久，他开口对司机说了一句。

司机转动方向盘，驱车离开了。

然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许玉堂被人堵在街边角落，狠狠揍了一顿。

那些人离开时，给他丢下一句话。

“想在燕京城里待久点，就他妈的老实点，别惦记不属于你的人，这次是警告，再有下次，燕京可就容不下你了！”

许玉堂瘫软的躺在地上，琢磨着那些人的话，又想起那个洋楼里的女人，最终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嫂，你可害惨了我！

之后。

许玉堂果然老实多了。

没有再去那个洋楼，更没有再去见所谓的大嫂。

自然也就没人再揍他……

就在他以为生活会这样过下去时，大嫂却主动跑来找他，将他堵在家门口。

“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来了？是不是你大哥跟你说了什么？”

许玉堂面对章沐婉的追问，吓得头皮都麻了。

“我……我最近忙……”

章沐婉却不管不顾地逼近许玉堂，继续问道：“忙？你之前怎么不忙？偏偏现在忙？呵，你们许家的爷们儿，还真是一样一样的，你忙，他也忙，忙的有多少天没来找我了？”

说着话，她走到许玉堂住的房门前，转头斥了一句：“开门！”

“啊？”

许玉堂有些傻眼了。

他不知道章沐婉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