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子为了安稳人心,将这四柄慧剑交由四大长老代为保管。德修长老毫不谦让的卷袖夺过,似乎这四柄灵剑日后的命运已然尽数掌控在他的手中。儒子也不以为意,安排众人各行其是,正欲出来与燕屠等人相会,忽然听得“嘤!”
的一声细响,清脆的传入各人耳中。紧接着,一人大疾言厉色的骂道:“儒子胆敢戏弄本座!”
正是德修长老。众人未明所以,儒子更是莫名其妙,却见德修长老袖袍鼓风,精光大盛,一道寒光从中倏然飞了出来。天命长老眼尖,看得极为分明,失声道:“恭子!恭子!”
从德修长老袖中出来的正是恭子慧剑。德修长老因未了然,接过四柄慧剑后便觉袖中有异,又因素来不满儒子,此时以小人信度君子之腹,认定是儒子有意戏弄自己,立马当众痛斥。听得天命长老所言后,更是认定儒子存心不良,有意和自己过不去,喝道:“恶贼!果真放肆至极!”
紧接着又满口粗言秽语,问候儒子的母亲,怒然出剑,挥向儒子。天命长老却在德修长老长剑剑身上一搭,说道:“且慢!恭子慧剑灵力强劲,定是察觉到妖邪气息,才有此异动!”
见恭子慧剑陡然增大,直如九天神兵一般,又道:“恭子慧剑虽在封印当中,仍是能察觉妖邪灵异,其灵力之强劲,可见一斑!”
当即运起观天水镜,察看恭子慧剑的动向。儒子自知恭子慧剑意欲有所动,但若飞身去追,只怕众人识破自己先前顾全四大长老之事。况且德修长老正口出恶言,挥剑相向,此时若是贸然离身,无异于存心戏弄,落下心虚逃遁之嫌。因此他侯在一旁,仔细察看天命长老运起的观天水镜。德修长老见儒子不动,当即与其余两位长老同运灵力,跟踪恭子慧剑。儒门慧剑尚未得遇有缘之人,本是封印,得遇有缘人后才会封印自动解除。此时恭子慧剑骤然飞出,自是儒门修仙开山立派以来,从所未有之事。恭子慧剑自疾飞而出后,似流星逐月一般,闪出长洞;三大长老自持灵力深厚,紧随其后。儒子心焦如焚,只见水镜之内,恭子慧剑正对着一女子狂跳乱劈,虽在封印当中,仍是势若狂龙,状似疯虎;但无论它如何迅猛,始终不得其便,无法过分进逼,似乎那女子四周有一股强大无比力道将其紧紧护佑在当中。种种迹象表明,恭子慧剑似是要攻击那女子,不似是与之有缘。那女子见恭子慧剑蜂飞蝶舞,穿花拂柳,只顾亡命逃窜,慌不择路,似乎并未知晓四周有一股替其消灾挡难的力道。奔走间,忽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回过头来察看恭子慧剑的来势。这一回头,令儒子全身上下猛然一震,呆立当地,泥塑木雕一般。因为,水镜中那女子不是旁人,而是,正是,偏偏就是羊剑容!伊人芳踪无处觅,如今就在眼前却身遭大难,如何能不令儒子丧魂失魄?魂不守舍之际,儒子再也无暇多虑,飞身出洞,却见洞口数人翘首企盼,正是八俊中人。鲁酿、齐牧、楚钟和秦轩醒来,早已和宋扁鹊等在洞外静候,因祖辈向儒门称奴,知洞中商榷的乃儒门大事,便不敢擅自入内。此时见儒子出来,肢体完整无损,心中大喜,一同上前行礼,齐声道:“恭贺儒兄弟荣升儒公!”
儒子心道:“我本就懒散慵惫,出任这儒门掌教之位,真不知是福是祸,何喜之有?”
虽心急羊剑容,仍是一一还礼,免得落下荣任掌教之职便高高在上之嫌。一瞥之间,见八俊中人只有七位,唯独不见吴疱,说道:“燕大哥,晋大哥,你们和吴兄弟一同前往孟君婆婆前辈处请人,吴大哥身在何处?”
齐牧反问道:“儒公,齐奴有一事相询,兹事体大,还望儒公如实赐告。那姓羊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羊剑容毕竟是桃源外之人,儒子知众人心中始终有所疑虑,见齐牧脸色凝重,煞有介事,说道:“那羊姑娘是当今桃源之外名门正派,玉女门掌门胡玉的爱徒。”
众人一听到“名门正派”四个字,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燕屠却突然拜倒在地,说道:“燕奴无能,八奴无能,请儒公为我等作主。”
儒子道:“燕大哥,我出任掌教一职,只是权宜之计,与诸位仍是以兄弟相称,燕大哥不必客气!”
秦轩却突然一脚踢向燕屠。燕屠冷不防被踢,扑倒在地。只听得秦轩斥道:“燕大哥!儒公素来视我八人有如亲兄弟。咱们岂可坏儒公之事?”
上前又再上补了一拳。燕屠眼见秦轩大拳挥动,而余人又是怒目相向,支支吾吾,欲有所语,最终还是闭口不言。儒子素知八俊中人兄弟情深,坚若金石。他们八人当中如此大打出手,拳脚相向,实属平生罕见之事。儒子不由得一阵狐疑,正欲上前相询,却见齐牧上前行礼,只听得他说道:“恭贺儒公双喜临门!”
儒子不解,问道:“何来双喜临门?”
齐牧道:“咱们既要恭喜儒公荣任掌教一职,更要恭喜儒公香火得延,喜上加喜。”
儒子闻言,手脚忍不住发颤,心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温良二子的身世终究还是瞒不过诸位。”
鲁酿喜道:“那恭子慧剑落入儒公本家,亦是未尝不可之事!”
恭子灵慧宝剑灵力最强,前所未有,儒门中人早有所闻;但慧剑得遇有缘人后,无法二度变更,因此诸子名号既定,亦是终身不能更改。此时鲁酿却说恭子慧剑可归到儒子子嗣手中来,那自然不是指温良二子。儒子当即问道:“这另一喜从何来?”
众人脸露喜色,但这份欢喜之情却十分古怪,似乎喜中有忧。儒子更是忐忑不安,逐一询问六人,六人脸色沉重,均觉为难。儒子又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这是喜事,又何须吐吐吞吞,遮遮掩掩?”
众人仍是沉默不语,儒子突然板起脸孔,对着鲁酿说道:“鲁大哥,长空之上急坠,我奋力相救,难道你也要隐瞒吗?”
此语并非儒子本意,但无奈之下只得大违本心的恩威并施。鲁酿惊惶的说道:“儒……儒公救命之恩,鲁酿自是没齿难忘!纸终究包不住火,此事儒公亦有权得知。禀告儒公,你所救的那女子羊剑容已……已……已……”连续“已”了三声,却是说不下去。儒子听得此事与羊剑容有关,当即心宽,因为他在洞内已从观天水镜中看到羊剑容平安无恙,鲁酿“已”了三声仍是已不出声来,自然不会是“已然遭难”之类的话;但念及恭子慧剑仍在威逼羊剑容,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转身欲去,却听得燕屠接着道:“已怀有儒公的骨肉。”
儒子一听,回过头来,一把抓住燕屠,将其扶了起来,惊喜无已的问道:“此话当真?”
突然又是脸上一红,回想舟中与羊剑容一番情意绵绵,月色融融,此时当众说出来,突觉羞不可抑;狂喜之余,泪水更是禁不住流了出来。燕屠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儒公,请恕燕奴之罪。”
儒子道:“燕大哥又何罪之有?”
忽见燕屠手臂血迹斑斑,心中思忖:“先前与之会面时尚未曾见到,何以此事突现血迹?难道是匆忙之际,尚未留意?”
问道:“燕大哥,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燕屠连连磕头,然后说道:“八奴祖先当年追随儒门入此桃源,曾立誓协助儒门。今儒兄弟贵为儒门掌教,儒公但有所命,八奴刀山火海,义不容辞。可如今燕屠再也无此福分伺候儒公了。”
突然抽出杀猪刀,往喉咙割去。儒子捏指成诀,隔空轻弹,“嗡!”
的一声,将杀猪刀弹落在地,说道:“燕大哥!何故如此?你我情若兄弟,不分彼此,亲密无间。儒子若有不敬之处,还请明言!”
燕屠仰天长叹道:“吴兄弟,你我情同手足,燕屠对不起你。”
说完泪流满面,又去捡杀猪刀。齐秦二人拉住不放。燕屠道:“两位贤兄弟又何必阻拦?燕屠再也无颜面活在世上。”
先前秦轩脚踢燕屠,阻止燕屠出言,儒子已觉不妥,认定燕屠此举必定与羊剑容有莫大关联,上前问道:“燕大哥,你和晋大哥、吴大哥一同行事,为何不见吴大哥?”
宋扁鹊说道:“儒公安心,吴贤弟突患急疾,一时无法起身来拜贺……”话语哽咽,竟致泣不成声。儒子情知不妙,追问道:“宋大哥,吴大哥得的是什么病?身在何处?快带我去。”
宋扁鹊应声,两脚却似钉在地上,一动不动。齐牧道:“吴贤弟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儒公不必忧心。”
晋卦一把拽住燕屠,说道:“燕大哥,我们八兄弟虽不同姓,却情逾骨肉,吴大哥……吴大哥……”不知为何,一句话竟是无法说下去。燕屠却道:“儒公这份心意,做兄弟的必不相忘,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咱们也不能欺瞒儒公。其实,那女子根本就是妖女!妖女肚子中的根本不是儒公的骨肉!”
晋卦破口大骂道:“燕屠!你住嘴!”
燕屠置若罔闻,仍是连珠炮发的说道:“若那女子不是妖女,为何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妖气,令我等近不了其身三尺之内?”
齐牧道:“燕屠,你胡说八道!羊姑娘亲口直承其事,而儒公也不加否认,此事自是千真万确。那羊姑娘六甲之胎自是儒公所出,根红苗正?何来妖邪之说?”
儒子更是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齐牧又道:“儒公已讲得清楚明白。这位羊姑娘乃当今名门正派掌门的爱徒,又如何会是妖女?”
燕屠道:“这人非但是个妖女,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等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让燕屠下去替儒公转达心意。杀猪刀一刀下去,省事得很。”
站起身来,欲挣脱束缚。儒子此时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心感不安,问道:“燕大哥,吴大哥是……是剑容妹子所杀?”
心中却想:“剑容妹子为救儒子,功力尽失,如何能杀人?又如何会是妖女?”
众人默然不语,却与亲口承认无异,那吴疱为羊剑容所杀,自是铁定无疑。儒子呆立不动,突然摄起杀猪刀往胸口刺去。两条人影紧随飞扑而上,只听得“嗤!”
的一声响,自是杀猪刀断衫裂布,破布削骨劈向两条人影,正是鲁酿与齐牧。原来两人见儒子血债血偿,代羊剑容承仇受罪,念及儒子长空惊魂,奋不顾身相救的那一幕,立马设法相救,却苦于毫无玄术修为,无法阻拦,情急之下,双双两两以身子相阻。眼见杀猪刀劈落,当中一人非命殒当场不可,于这间不容发之际,儒子灵力骤转,硬生生的将杀猪刀逼开。鲁酿与齐牧不顾已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惊魂未定之际仍是挂念儒子,齐声急喊道:“儒公万万不可!儒公万万不可!”
此时,楚钟等人才反应过来,发足上前相阻。而儒子自知羊剑容罪不可恕,突运暗劲,将鲁齐二人逼开,杀猪刀飞身而回,仍是往胸口刺去。却听得两人急声喊道:“儒公!”
两柄长剑双双抢出,一横一竖,来回交错,纵横成网,舞剑之人正是樊正名和时习之。然而,两人只会武功,不通玄术,如何抵得住儒子以灵力相驱的杀猪刀?“当啷!”
一声,杀猪刀划断两柄长剑,仍是往儒子胸口劈去。眼见杀猪刀将及,七俊一片惊惶无措之际,儒子突觉腰间肋下一痛,四处穴道已被点,内力中断,而杀猪刀跌落在地。此时,儒门中人尽数走了过来,见儒子甘愿自刺,无不敬佩;但见其如此轻贱儒门掌教之重位,可有可无,又不以为然。樊正名和时习之未明所以,见儒子安然无恙,当即上前搀扶,一人说道:“儒公贵为儒门擎柱,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因吴……吴兄弟一人而忘却儒门。”
另一人说道:“万望儒公以儒门为重!”
儒子又暗暗后悔:“倘若自己以死来替剑容妹子赎罪,置儒门后辈诸子于不理,自己岂不是成了儒门千古罪人?但八位兄弟看着我长大,虽以兄弟相称,却情若父子。吴大哥之仇如何了结?”
只得说道:“燕大哥,八位哥哥与儒子虽名为兄弟,实则亲如父子,不分彼此。八位哥哥待儒子恩重如山,儒子却有负众哥哥,甘愿以死谢罪!但如今儒门不可没有儒子,儒子这性命暂且留着,日后待诸子之事一了,再以死谢罪。儒子愿以自己性命来换羊剑容一命,跪请兄弟成全。”
他本来生性随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极重原则。燕屠道:“儒公乃千金之躯,八奴岂能与之相提并论?但兄弟之仇……”秦轩却道:“燕兄弟!吴兄弟先行一步,众兄弟无不痛心疾首;倘若燕兄弟再有差池,大伙又岂能安心?众兄弟又岂能安心?”
燕屠道:“不安心就全都抹脖子,到九泉之下陪吴大哥,大伙在阴间再做兄弟,这也算对得起吴大哥,省得苟存性命活受罪!”
他与鲁酿两人性子最为耿直,口没遮拦,急结义之情,更是罔顾生死。人群中一人缓步而行,冷冷的说道:“都是些大老爷们的,却全是妇人之仁,令人冷齿!”
正是德修长老。他上下打量着儒子,见其身上穿的是女装,此言自是讥嘲儒子了。原来,四大长老亦在其中,却不动声色。儒子自然明白,点自己四处穴道的,便是四大长老中人,虽无法确定是谁出手,但从这份着身的力道看来,必定不会是天命和德修两位长老。八大长老之中,以天命修为最高,而德修居末,极易辨认。鲁酿暴喝道:“你个娘娘腔,罗嗦些什么?”
德修长老闻言,勃然大怒,欲出手教训鲁酿,却见儒子在旁,只得强压怒气。他身居八卦阵中的“坤”位,修习的玄术偏向阴柔一路,兼之天生声尖,难免有几分扭捏之态,引为平生最忌。此时被鲁酿直斥为“娘娘腔”,如何能不怒气横生,脸色铁青?只是一时不便发作,转向燕屠道:“这妖女到底是如何与你们结仇的?如实招来。”
燕屠重重的“哼!”
了一声,不发片言只语。德修长老怒气更盛,叫道:“你们狗奴才世代向本门称奴,如今长老问话,你竟敢蔑视,难道打狗还要看主人脸么?”
祭出长剑,立个下马威。儒子立马闪身过来,牵住燕屠,说道:“燕大哥,德修长老问话,不可无礼。吴大哥到底是如何遭毒手的,还望燕大哥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燕屠道:“都怪燕屠一时鲁莽,认定是羊剑容那贱……那女子。”
燕屠本就杀猪出身,于刀血之事见惯不怪,此时竟泣不成声。晋卦接着道:“燕大哥认为羊姑娘令儒公触犯儒门祖法,约我与吴贤弟去将她擒来,送出桃源,洗脱儒公之罪。幸得秦兄弟相助,躲过了孟老前辈的追剿后,却不料羊姑娘不肯就此出桃源,口中儒郎前,儒郎后喊个不停。“她为了见到儒公,借口解手方便,趁我兄弟三人不注意偷走。吴贤弟最先发现,与之对敌,待我们赶到时,她早已杀了……我和燕屠本欲杀她为吴贤弟报仇,熟料她声称已有儒公骨肉,咱们兄弟二人见其对儒公情真意切,亦是不敢过分为难她。哎!吴贤弟大仇,这辈子是不能报的了。”
燕屠一跺脚,向六俊拱手道:“诸位兄弟,请尽心尽力协助儒公,燕屠大仇得报后,必提头来见。”
心中认为羊剑容既然已有儒公的骨肉,众兄弟自然不会再杀她。如今儒公又愿代羊剑容一死,为保全儒公和众兄弟,独自离去,愿自己一人承担罪责,杀羊剑容后,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当效赢侯、朱亥、荆轲,以死相报。”
说完向儒公一拜,疾奔而去。儒子见四长老便在跟前,一时未得其便,知羊剑容功力未恢复,眼见燕屠发足疾走,突然双膝下跪。齐牧与秦轩急忙阻拦,扶住儒子,连声说道:“儒兄弟不必行此大礼,我等立马前去阻拦燕兄弟。”
不等儒子回应,早已发足而去。晋卦等人拜别儒子,一同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