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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8章 白眉少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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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一丈早已料到车中有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一白衣少年男子。变起仓猝,原是无人能避。然而,迟一丈并非等闲之辈,应变奇速,手掌心中了一箭之后,为防止敌人后着,便一脚踢出,踢得身旁的破车应声而起,飞向那少年。便在此时,“嗖!”

的一声骤然响起,又是一箭射来,牢牢钉入破车。羽箭不及破车力道雄大,却能将破车的来势推偏,跌在一旁。黄巾帮帮众突见发难,立马火光闪动,围了上前,只见那白衣少年一手横抱一人,一手持弓,伫立风中,英气勃勃。南宫剑郎认得此人,正是日间山道纵马的白眉少年,怀中所抱之人却是羊剑容。黄巾帮帮众见了这白眉少年,忍不住为之心折,想不到尘世间竟有这等绝世美男子,但这一念头转瞬即逝,数名得力的帮众早已执刀在手,向那白眉少年人逼去。眼见举手即可将其收拾,不知为何突然闷声不响,帮众多有倒伏在地,一动不动。余下帮众蠢蠢欲动,迟一丈连声喝止,越众而出,说道:“这位白眉大侠可是管涔山来的客人?”

那白眉少年倒也爽直,说道:“什么白眉大侠,黑眉小侠?洛阳城一死罪逃犯矣!”

忽有一名帮众认出白眉少年,喊道:“迟堂主,快截住这厮,这厮乃刘元海养子,必定是接应而来!”

迟一丈却呵斥道:“不得无礼!咱们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如何能遵这皇命?”

转而向那白眉少年道:“黄巾帮迟一丈拜见白眉少侠,如今本帮有一桩买卖,想要和你商谈商谈,不知白眉少侠尊意如何?”

林外一人叫道:“抓住刘贼!”

号角呜呜四响,人头涌涌,正是先前那些游兵散勇,去而复返,正领着一大队序列整然的兵卒,气势汹汹而来。这些兵马,比原先的多出好几倍。白眉少年喝道:“来得正好!”

飞步而前,突然左手抽出一箭扣在弦上,长足踏弓,倏地对准纵马当先的三人,左手一松,长箭直透胸口,穿心而过。马上的三人飞身落地,而白眉少年仍是左手紧扣长弦,见马匹收势不止,直面而来,当即紧抱羊剑容,虎步斜跨,翻身上马。紧随那三人身后的大队,见白眉少年“一箭三雕”,吓得急收缰绳。白眉少年夺得马匹后,不思逃走,反而将羊剑容横卧马前,直扑而前,喝道:“谅你几个毛贼也想拿下本爷,看箭!”

连珠价发,箭去如风,绝无虚发,来者应声而倒,一时间死伤者甚众。那白眉少年身前马后虽是刀光剑影,却始终未伤分毫。只见他一时杀得兴起,索性来回穿插于潮水一般的兵众之中,前冲后撞,左挑右刺,所过之处,威不可当。当真有如矫龙戏虾蟹,猛虎弄犬羊。晋兵见白眉少年在此,立马吹号召人。号角一响,其余晋兵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越聚越多,杀声震天。白眉少年丝毫不惧,雄起处,如摧古拉朽;纵深处,如入无人之境。晋兵见白眉少年悍勇善战,无不骇然而惊,不敢遮拦,斗志全丧。起初,黄巾帮见官兵越来越多,倒成了台下看戏的一般,打算坐收渔利。殊料白眉少年越杀越勇,足足杀了一个时辰,夺换了三匹战马。连番厮杀后,林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白眉少年仍是不见倦意。羊剑容见官兵势大,且身后的黄巾帮众群情汹涌,趁乱合围而来,喊道:“刘公子休得恋战,快走!”

白眉少年说道:“不忙!司马家的鹰犬爪牙欺人太甚,今日正好杀个痛快!”

又连发三箭,射倒九人,一时杀得兴起,竟忘了羊剑容。又杀一阵,突然“啊!”

的一声,羊剑容小腿中箭。那白眉少年被此惨叫声惊醒过来,方始悔恨,说道:“我只顾杀敌,忘却羊姑娘的安危,该死!如此耗下去,羊姑娘如何吃得消?”

正欲掉转马头,却觉一股奇大的力道迎面而来,黑影如鹰,迅猛异常,正是迟一丈出掌相击。白眉少年眼见掌风扑到,急提缰绳,勒得胯下高头大马人力而起。迟一丈这一掌非同小可,轻描淡写之间尚且能将一头毛驴分卸成数块,此时盛怒一击,马匹又如何抵挡得住?猛然一声巨响,马头飞出三丈之外,白眉少年亦是被掀翻在地。急堕之中,他仍是虚晃一枪,直向迟一丈刺去。此时,羊剑容又是惨叫一声,白眉少年无奈,连发三箭后,抱起羊剑容,向密林深处而行。若非羊剑容负伤,只怕非得将晋兵杀得片甲不留不可。众人见白眉少年忽而隐退,晋兵欲得白眉少年,而黄龙帮欲得羊剑容,各有所图,即狼狈为奸,并肩紧追不舍。白眉少年失了坐骑,慌不择路而行,听得四面八方的叫喊之声不绝于耳,心想:“如此情势,非落入重围不可。”

忽听得羊剑容道:“刘公子,山洞!山洞!”

白眉少年一愣,收住脚步,月色下,随着羊剑容所指看去,果见一山洞,喊道:“如此甚好!”

羊剑容又道:“此洞极是隐秘,暂且进去躲避!”

白眉少年挺直腰板道:“明人不做暗事,大丈夫岂能作此缩头乌龟的勾当?我将羊姑娘置于洞中,再回去杀个痛快!”

当即发足向内,将羊剑容放在洞内,一时不知轻重,竟尔碰触到羊剑容尚未拔去长箭的伤口,痛得她双手急抓白眉少年。白眉少年此时才想起羊剑容小腿上的伤,说道:“忍着痛,我替你拔箭!”

羊剑容点头,忍痛点了伤口四周穴道。此时,追兵从洞口外急乱而过。白眉少年急欲杀敌,立马伸手拔箭,羊剑容忍不住“啊!”

一声叫喊。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惊动洞外的追兵,纷纷喊道:“刘贼在此!刘贼在此!”

若非白眉少年强逞英雄,自可待追兵过后拔箭,此时一时心急,竟尔暴露藏身所在。白眉少年喊道:“来得正好!”

急忙从白袍上撕下一条长布,裹着羊剑容伤口,又绰着长枪,钻身出洞。晋兵马早已将洞口团团围住,一时未明所以,不敢擅越,高举火把,将洞口十丈之地照得如同白昼。此时见白眉少年挺枪而出,为那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丈。迟一丈喊道:“射死这白眉的家伙!”

黄巾帮数十人即对着洞内放箭。白眉少年“哼!”

的一声,横枪来回扫荡,将羽箭尽数拨打在地。如此三番四次,洞口内外羽箭插得密密麻麻,仍是未能伤到白眉少年分毫。迟一丈道:“好个白眉少侠,果真了得!”

取过身旁之人递过来的弓箭,对着白眉少年的眉心。白眉少年道:“迟堂主,你神功盖世,这箭技却未必在我之上!”

迟一丈也不生气,说道:“少侠若是能挡开老夫这一箭,我等立马撤去,如何?”

白眉少年道:“撤去倒是不必,我今日定要将你们这些爪牙,杀得干干净净,方解我心头之恨!”

迟一丈道:“好!年轻人有此胆色,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却听洞内的羊剑容叫道:“刘公子,此人内力深厚,你不是修道之人,不可与之硬拼!”

一面说,一面拖着残步走了出来。便在此时,迟一丈右手一松,一箭破空而来,正向羊剑容额头飞去。羊剑容行动不便,只有闭目待死。白眉少年听风辨形,将羊剑容拉开,那箭从羊剑容耳际激飞而过,直射洞壁。羊剑容吓得一身冷汗,只听得白眉少年“啊!”

的一声惨叫,又是一箭从后飞来,正中那白眉少年的肩膀,羽箭力道奇大,将其钉在洞壁上。白眉少年喝道:“臭贼子,胆敢伤我?”

一按肩头,站了起来。羊剑容急忙上前,点住白眉少年伤口四周,见其舍身救己,心中倍觉感动,无奈之下,只得扶着白眉少年进洞。迟一丈喊道:“活捉二人!”

一马当先,发足向山洞而来,却听“嗖!”

的一声,一箭从内发出。白眉少年重伤之余,仍能发出这般势头急猛的箭头,让迟一丈惊佩不已。晋兵只为擒杀白眉少年,不顾二人死活,不听迟一丈的约束,向着洞内放箭。洞内虽大,却无可避箭之物,白眉少年将羊剑容推倒在地,挡在其身前,右手抽箭。殊料右手在箭壶上一摸,箭壶早已空无一箭,心道:“今日性命休矣!”

只得苦苦的急舞长枪,强挡来箭。羊剑容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伸手去捡地上的乱箭,但此举非常有限,且凶险无比,眼见无功,随即计上心头,喊了出来:“刘公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随即低声说道:“刘公子莫急,等众人进来,乘机偷袭!”

此时洞外的火光照不进洞内,羊剑容看不清洞内一切,更看不清白眉少年。白眉少年道:“男子汉大……”却被羊剑容按住嘴巴。羊剑容道:“敌兵众多,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这是诱骗之计。”

白眉少年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耍这些阴谋诡计!”

羊剑容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此刻你身上有伤,如何力敌?”

洞外之人听得羊剑容痛哭,知白眉少年已中箭倒毙,心中大喜。迟一丈道:“将那白眉的家伙拉出来!”

帮众大喜,来不及取火把,蜂拥而入,围了过来。白眉少年却道:“鼠辈欺我太甚!大丈夫当光明磊落!”

手提长枪,强忍剧痛,与晋兵近身肉搏。羊剑容听得士兵人多,心中惧怕,苦于行动不便,待在角落,持箭在手,不时的刺杀撞向自己的晋兵。晋兵的军官站在洞外,听得洞内惨声连片,情知中计,又知白眉少年凶猛,不顾洞内兵卒死活,急命手下放箭。白眉少年却将士兵尸体抓了起来,往洞口投掷而出,洞外之人吓得闪在一旁。晋兵的军官无奈,急喊道:“大胆胡狗,有种的就出来!”

便在此时,迟一丈身后传来阵阵哀嚎惨叫之声,众人多有倒下。迟一丈回过头来,只见大队人马直卷而来,手中张弓搭箭狂射不停,马急箭疾,帮众与晋兵应声而倒。众人见来者威风无敌,莫敢逼视,顿时吓得拼命往树林中去避箭。白眉少年听得洞外声势,知救兵已到,即提枪在手,大喝一声,向洞外杀去。此时蹄声隆隆,迎面而来,正是一大队胡人的兵马,当中一人喊道:“曜儿!”

白眉少年认得正是伯父刘渊,心中大喜,当即出洞。晋兵的军官喝道:“屠各奴刘贼在此!”

挥军掉头杀敌。晋兵听得长官喝令,急欲立功,冲杀而出;而此时白眉少年正出山洞,恰好与胡人兵马内外夹击晋兵。甫一出洞,即奋力一箭射出,射向那发号施令的军官。晋兵见头领被杀,一时之间,惊得无心应战,纷纷抛下手中兵器,四下逃命。迟一丈见大势已去,寡不敌众,长声一啸,示意帮众离去。余下晋兵听得“屠各奴刘贼在此!”

,不甘就此而去,反而奋力向胡人兵马杀去。胡人兵马当中,一人横刀立马,威风凛凛,姿仪不凡,喝道:“司马颖公亲允,命我回族招揽军马,共同对付叛贼。尔等何故生事?”

那人正是刘渊。刘渊的部族又称屠各,因此被汉人蔑称为“屠各奴”。其远祖是汉初匈奴杰出的冒顿单于,冒顿单于娶汉高祖刘邦的亲女为妻,并与之约为兄弟。南匈奴的由来,源于汉高祖与冒顿单于和亲,一部分匈奴人经过与汉朝皇帝多次和亲后,与汉人相差无几,后世子孙自视为皇族后代,遂改姓为汉朝皇帝的刘姓。曹操平定北方后,将南匈奴众多部落按地理位置分为南北中五部,各部首领皆为刘氏。南部匈奴多半在汾河流域的晋阳聚居。其时,正值八王之乱。并州刺史司马腾联合安北将军王浚进攻司马颖,刘渊便主动请缨,上书请求出力相助,托称要回并州招募五部匈奴,替司马颖筹集人马。司马颖想以匈奴为外援,遂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事。于是,刘渊得以返回左国城。后司马颖听信谗言,终究放心不下,命部众前来拦截,严令格杀勿论。这白眉少年正是刘渊的族子,名叫刘曜。因得悉伯父逃脱司马颖的掌控,便返身回到五部聚居之地,为了不惊动晋兵耳目,单枪匹马,前来接应。一番搏杀后,天色渐明,晋兵空有奋勇之心,却无杀敌之力,尽数归降。黄巾帮帮众个个武艺精熟,虽折损过半,此刻又被匈奴兵围得水泄不通,但依仗着迟一丈的惊人业艺,仍是顽强抵抗。匈奴兵当中一老者喝道:“迟堂主,你降是不降?”

正是刘渊的堂祖父,原来的北部都尉、左贤王刘宣。迟一丈抽出一把长刀,轻轻一弹,长刀应声而断。此番修为,令众人骇然不已。迟一丈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刘曜抢身欺了进去,说道:“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自称为将?”

刘渊下马,叫道:“曜儿,不得无礼!”

众兵让开一条路,让刘渊上前。迟一丈道:“刘元帅,你拦得住迟某吗?”

刘渊道:“迟堂主,你我共事一主,何出此言?”

迟一丈笑道:“蛟龙得云雨,复非池中物。今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迟某人已非朝廷中人,明人不做暗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刘元帅,你要去要留,迟某人决不干涉,但请留下一人。”

刘曜持弓在手,喝道:“发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迟一丈见刘渊兵马强壮,人多势众,一时讨不到好处,并未搭话。刘渊心想:“曜儿勇则勇矣,却心高气傲,沉不住气,无帅才之风,日后如何托付?”

却听得刘曜又道:“草包一个,留着何用?一举歼了!”

刘渊急忙阻拦道:“百川归海,聚沙成塔!倘若能将天下豪杰集在一起,何愁大事不成?”

转而对迟一丈道:“迟先生若是不嫌弃刘氏粗俗,愿拜迟先生为上僚,共谋富贵。”

“养士”之风,始于春秋时代,到战国时期更为盛行。各诸侯或大夫除了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加强自己的实力外,更为了逐鹿中原,统一天下,十分依重门士的力量,因此纷纷“养士”,为己所用。而刘渊少年时代,酷爱读书,以当时上党大名土崔游为师,遍习《诗经》《周易》《尚书》等儒学经典;又博览《史记》《汉书》和诸子学说。常对人们说:“一物之不知者,周君子之所耻也。”

因此,汉化程度颇高,深谙招贤纳士之道。迟一丈心道:“我堂堂华夏男儿,岂能为夷蛮驱用?死后也无面目去见祖先。”

然后哈哈一笑,朗声说道:“迟某素来不受羁缚,即使没饭吃,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讨胡人饭食。”

刘宣道:“迟堂主果真是爽直之人,而咱们刘元帅亦是求贤若渴。当今晋室昏聩,日渐式微,朝不保夕,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迟堂主何不择贤主而侍?”

迟一丈怒道:“刘大人,迟某人敬重你是大儒,也不与你计较!今日就此别过!”

头也不回,率众而去。匈奴兵未得号令,也不敢阻拦。刘渊长叹道:“当今寒士遍天下,能为己用者能有几人?”

刘宣从旁说道:“元帅,司马老儿必不死心,大队人马转眼即来,还望元帅及早行程。”

刘渊称是,即下令归行,然后又问道:“曜儿,迟堂主欲得何人?”

刘曜当即替羊剑容引见。刘渊道:“原来是胡真人的爱徒。玉难护法可好?”

羊剑容道:“玉女门尽是些孤苦女子,好从何来?”

玉难护法乃呼延氏,是刘渊的原配,后刘渊沦为洛阳质子,二人疏远。刘曜曾登玉女门求见呼延玉难,盼其回心转意。不意间却在玉女门中得见羊剑容,自此情根深植。自得知玉女门灭南宫坞堡,南宫剑郎又广发英雄令,号集旧部,万里追踪玉女门人,刘曜极为心焦,立马四下寻访。但遍访可疑之处后,仍是一无所获,恰逢伯父刘渊已从洛阳返回旧部,当即前来会合。不料日前在城外山道纵马,无意中听得羊剑容的呼喊之声,只因戏敌心重,一时大意,并未认出是羊剑容。后在城外荒郊重遇南宫剑郎,查探到羊剑容所在,自是喜出望外;只因尚未接到伯父,不愿多生事端,便暗中潜入驴车中,搭救羊剑容。不料迟一丈强行搜车,不得已才一箭射穿其掌心。羊剑容道:“玉女门中人倒不是刘大人说的这么无情义。我常听师父说起,玉难师叔欠你的恩情,她老人家必定做到三件事偿还,只是你一直囿于洛阳,玉难师叔无从着手而已。”

此时刘宣又来催促启程,刘曜劝羊剑容同行。羊剑容本欲回寻儒子,但重伤在身,虎口未脱,情怕再遇南宫剑郎,只得勉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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