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引着八骑远去,胡一刀倍觉茫然,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素来敬若天神的兄长为何会抛弃自己,自言自语道的沉吟道:“那一年,兄长无缘无故的解散了玄冥教,我本是极力反对,后因敬重他悲天悯人的大情怀,才不与之争执。如今为何仍是置昔日的手足之情不顾,忍心抛下我?难道兄长还在怪罪我?”
站在雪地中,看着九骑留下的足迹,神志又是一片迷糊,又想:“就算兄长不记得兄弟了,咱们还可以再结义一次。”
正欲发足去追,风雪之中,却见一队白衣女子快步飘行而来,约莫三十人。当中一年轻女子对着另外两人恭谨的说道:“师伯,他们在此。”
那两人之中,一人是呼延玉难,另一人亦是玉女门护法,名叫白玉劫。胡一刀忽见玉女门中人前来,早已身形化光,闪在半里之外。玉女门上下自知无法追上,呆在当地,惊叹胡一刀电闪雷鸣般的神技。不料,胡一刀又一阵风的回来,一把拽住当中一人,叫道:“雨愁,你是雨愁!”
呼延玉难却道:“阿风,快拜见你爹爹!”
被胡一刀拽住的那女子,正是阿风。先前胡一刀见到阿风时,心神大乱,无法自已,对着妖霾石兽大开杀戒。此时再见阿风,便认定她就是自己妻子黄雨愁。阿风见胡一刀模样,疯疯癫癫的,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哪里会相信他就是自己的爹爹?只听得呼延玉难道:“阿风,这位人德君是掌门师尊的亲兄长,也是你爹爹,还不拜见?”
胡一刀神色悲苦,说道:“雨愁,我对你不起,当年为了兄弟,狠心杀咱们四个女儿做药引。你如今还怪罪于我么?”
玉女门上下听得胡一刀这一番疯话,知他神志不清,也不以为意。胡一刀素来以忠义自称,抛弃妻子,逼得黄雨愁无所依才投身玉女门门下。在场之人,除了呼延玉难对此略有所闻之外,尽皆不知内情。胡一刀继续说道:“猎户刘安因敬重刘皇叔,欲寻野味,亦是不得其便,便杀妻取肉,以飨刘皇叔。刘安与刘皇叔素未谋面,只因敬重而杀妻,而我是兄长的义弟,兄长病危,须得药引,我自是义不容辞。雨愁,你因此要责怪于我,亦是情有可原;但倘若再有这样的事,我还是会这样做。”
说得有条有理,浑然不似疯话。阿风被胡一刀拽得说不出话来,胡一刀却当她暗自伤心,默然不语,细细的打量着阿风,虽觉阿风有几分妻子黄雨愁的模样,终究不似,愠色道:“你不是雨愁,她不是这般年轻的模样。你不讲义气,决计不是雨愁。”
此时,青竹六侠醒了过来,见胡一刀发疯,正好浑水摸鱼。嵇冷铁说道:“不错!她不是什么黄雨愁,而是奸诈小人的妻女。”
胡一刀怒道:“谁是奸诈小人?”
嵇冷铁道:“陆逊、吕蒙、潘璋,还有马忠,他们设计陷害关武圣,十足十的奸诈小人,这些就是他们的妻女。”
长长薄铁向着玉女门一干人一指。当中一人“唰!”
的一声,长剑一挥,削向嵇冷铁手中的长铁,怒问了一声嵇冷铁的母亲,正是白玉劫。嵇冷铁见她出剑如风,修为不容小觑,当即薄铁如蛇,缠绕着长剑而上,忽见白玉劫容貌俏美如花,说道:“素闻玉女门上下尽是些残花败柳,遭人唾弃,想不到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如花护法,真是大开眼界啦!”
话语之中,极尽轻薄。白玉劫听得嵇冷铁出言相辱,见长剑被缠住,此举自她眼里看来,自是嵇冷铁张开双手,将自己拥在怀中。大怒之下,灌注内力,欲挣脱蛇缠一般的薄铁而不可得。王不留行说道:“原来嵇兄一直深藏不露,有三通兄的爱好。”
向着两人的兵刃上一搭,脸上掠过一丝怪笑。呼延玉难突然叫道:“玉劫师妹,快撤手!”
白玉劫尚未反应过来,呼延玉难早已手起一剑,将白玉劫手中长剑斩断。只听得“铮!”
的一声,白玉劫手中只握着一段剑柄。剑身跌落之际,一道黑光如长蛇一般涌了出来,正是王不留行暗自下的一股毒气。若非呼延玉难见机明快,出手利索,这股毒气早已沿着长剑涌入白玉劫体内。白玉劫喝道:“青竹六侠,好不阴险,胆敢暗算你姑奶奶。”
连番噼里啪啦,问候了一遍青竹六侠的母亲,随手夺过门人长剑,向王不留行刺去。嵇冷铁叫道:“忠义神武……什么什么的人德佑君何在?”
胡一刀听得嵇冷铁大叫自己自封的名号,应道:“在!”
嵇冷铁道:“陆吕蒙潘璋马四家的孤女寡母尚未杀绝,你为何不快快动手,斩草除根?”
胡一刀应道:“得令!”
大喝一声,提起青龙偃月刀便劈。玉女门上下立马挥剑相迎,无奈技不如人,长剑尚未挥动,便被整齐划一的削去了一大半。白玉劫道:“嵇白面,胡言乱语,放你奶奶的狗屁!看你姑奶奶如何收拾你!”
胡一刀糊里糊涂的被煽动斗玉女门,呼延玉难自知不敌,也不敢与之相敌,情急之下,说道:“师伯住手,你可知雨愁何在?”
胡一刀猛然之间听得“雨愁”二字,又是一怔。呼延玉难道:“本门玉愁护法,就是雨愁。你为了挽救你义兄的性命,却对你妻女不义,雨愁会原谅你吗?”
黄雨愁投身玉女门后,改名号为“玉愁护法”。胡一刀听得呼延玉难如此一说,自觉有愧于雨愁,立马住手。呼延玉难又道:“玉愁护法与我交好,若我出面说情,说不定能让她来见你一面。”
嵇冷铁欲借胡一刀之手铲除玉女门,此时见胡一刀反受呼延玉难所控,说道:“陆逊吕蒙等人本就奸诈之人,他们的妻女与之同是一丘之貉。若是忠义神武、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的关武圣重生,岂容这等小人存世?”
呼延玉难道:“我与雨愁同是玉女门护法,如何是奸诈之人?师伯,这青竹六鼠才是天下间大奸大恶之人。此时花言巧语,诱你杀害忠良。你快杀了他们。”
嵇冷铁道:“关武圣,青龙偃月刀专杀不忠不义的小人,却杀不了我等,你可记得?这些妖妇才是花言巧语,诱你杀害忠良。”
胡一刀一时无法分别,又觉头痛,大吼一声,震耳欲聋,发足便走,却撞上一大队来势正汹的人马。那大队人马追风踏雪而来,马蹄翻飞,乃匈奴兵马,为首之人正是刘渊。此时被突如其来的胡一刀一番狂冲,阵势大乱,人马相互践踏,溃不成军。白玉劫见了军中的刘渊,当即飞身上前,喝道:“奉玉女门掌门之令,杀负心汉!”
挺剑直取刘渊。眼见长剑将头入刘渊喉咙,一人横地里斜出,挥剑挡开白玉劫的长剑,正是呼延玉难。白玉劫道:“师姐,玉女门以拯救天下孤苦女子为己任,为此要以杀尽天下负心汉。刘元海负你,你为何要阻止我?”
呼延玉难不答。四大护法的玄术武艺师承胡玉,但与胡玉仍是平辈论交,有师徒之实,又有师徒之名,只是胡玉不喜这虚名,从不允许她们称自己为师父。众巫师兵卒欲上前擒拿白玉劫,刘曜更是箭在弦上,却无一不被刘渊挥手停住。白玉劫又道:“玉难师姐,此人将你抛弃,不值得你替他求情。”
呼延玉难道:“请师妹明鉴,玉难心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刘渊当年在洛阳做质子,实在有不得已之处。如今亦有悔改之意,还望师妹在掌门人面前美言,求掌门人宽宏大量,放拙……放他一条生路。”
白玉劫道:“我玉女门全是贞烈之女,没你这般没出息的。”
但因敬重呼延玉难,也不敢稍违背。呼延玉难对刘渊说道:“我曾答应你做三件事报答你,如今救了你一命,远胜三件事。因此三件事之约已践,自此你我恩断义绝,各不相欠。”
刘渊双眉一竖,神色黯然的说道:“玉难,你我夫妻一场,又何苦如此?”
玉女门中人,必有一段心酸的男女往事,身为四大护法之首的呼延玉难,亦不是不能例外。只是此事过去已久,刘渊不愿提起,呼延玉难也不愿提起,也就无人得知前因后果,谁对谁错。呼延玉难道:“往事已矣,不提也罢!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阿风,咱们走吧!”
却不见阿风答应。刘曜见呼延玉难如此绝情,连忙下马,说道:“婶娘,伯父日夜思念着你……”呼延玉难立马打断,说道:“如今你伯父贵为汉王,四处招兵买马,称王立霸,改旗易帜,日后三宫六院,妃嫔不计其数。我如今与他夫妻断绝情义,免得他背上忘恩负义之名。曜儿,我……你……”面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亦是哽咽,话不成音,转身便走。刘曜再三挽留,呼延玉难仍是不从,想到羊剑容的情状和刘曜早已情根深植,然后说道:“曜儿,你是世间的英雄,自当随你……随你伯父建功立业,不可辜负了婶……婶娘对你的一番期望。”
刘曜点头。此时,洞内传来阿风的说话声:“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而是替你去找大胡子了。只是坞堡大乱,我找不到。”
刘曜听得羊剑容便在此间,欢喜无限。阿风扶着羊剑容出洞,见羊剑容怀中抱着一婴儿,拍手说道:“姐姐,你的娃娃生下来啦?”
羊剑容神色漠然,不发一语。刘曜突觉一道霹雳从心中闪过,颓然若废,怅然无助,跌撞倒地,左右急忙相扶,却被推开。他两腿发抖的走到羊剑容跟前,颤声问道:“剑容妹子,这是你的孩儿?”
羊剑容不答,阿风得意的说道:“是啊!姐姐十月怀胎……啊!不,不是十月怀胎……”刘曜仿似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心神稍定,却听得阿风继续说道:“是十三四个月,不对,至少也应当是十五个月怀胎,你说奇不奇怪?”
刘曜听到这里,哪里还有怀疑?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自己千辛万苦寻得的羊剑容,此时竟尔与别人生子,如何能不愤恨心痛?呼延玉难立马上前搀扶,说道:“曜儿,好男儿志在四方,功成名就,何愁天下无芳草?”
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片黯然,刘渊不正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起兵反晋,正是建功立业吗?刘曜手足无措,突然瞥见坐倒在雪地上的流民,立马抽出长剑,疯狂的狂劈乱砍。迟一丈见刘曜砍杀帮众,正好借此良机,报昔日一箭之仇,说道:“这白眉少年曾砍杀过帮中兄弟,今日新仇旧恨,正好一发清算。”
山无天见刘渊身旁巫师云集,对帮中由苦难流民出身的帮众视而不见,任由刘曜砍杀。刘渊十分堪忧他的脾性,出声喝止道:“曜儿住手!”
手一挥,令身旁的两名巫师当即作法,让狂躁不安的刘曜平静下来。刘曜冷眼的看着羊剑容,拿出酒葫芦,纵情痛喝一番后,扬长而去。呼延玉难见羊剑容不肯随众回归玉女门,只得拜托刘渊收留羊剑容,然后率众离去。阿风因说要照顾羊剑容,也只好任由其便。刘渊点头答应,双眼一闭,立马收起与呼延玉难那份不得已的伤感,回复了一代英雄的豪态。先前见迟一丈之时,对迟一丈心仪已久,此时得见黄巾帮的帮主山无天和其余五侠,立马起了爱才之心,说道:“七位豪杰之士,身手不凡,何不为天下万民做一番功业?”
青竹六侠见刘渊仪表不凡,且听闻自他自起事以来,所向披靡,此时听得刘渊有招揽之意,心有所动。他们素来趋附皇权,心知司马家必定不可久依,而依靠擒杀江湖各散派来献媚墨门的希望已然落空,均想:“刘元帅求贤若渴,如今正好借此之机,得以名正言顺窥视羊剑容,伺机而动,逼她交出《犟山图形》。”
是以纷纷答应投入刘渊麾下。迟一丈见帮主竟投效异族,异常愤怒,说道:“山老板,这白眉人曾是黄巾帮的死对头,杀了我帮中的兄弟。就算不吃这一口饭,也可重操旧业,不受这官场上的鸟气。”
山无天道:“神兵门给朝廷打造兵器,天龙帮给朝廷养马,而我们黄巾帮亦是给朝廷办事。如今朝廷自身难保,江山马上易主,要识时务!”
迟一丈悲戚的说道:“山老板,司马家朝廷纵然不肖,却仍是咱们汉人,天下正统,而这刘……刘……他们是匈奴人。”
他见刘渊起兵反晋,本欲称之为“刘贼”,但终觉不妥,又道:“匈奴人素来与我汉人势不两立,咱们岂可投靠异族?天龙帮和神兵门都做匈奴人的买卖,将独角兽和神兵利器卖给匈奴人,如今他们正骑着天龙帮的独角兽,拿着神兵门打造的兵器来杀中原人来了。”
帮众当中,不愿附逆者,为数不少。他们不顾匈奴大军的刀山剑林,稍有不测便有凶器利刃加身之祸,纷纷出言,劝帮主三思。山无天无动于衷,喝道:“迟堂主,你妖言惑众,引帮中兄弟犯上作乱,该当死罪!”
迟一丈仍是毫不让步,说道:“迟某人死不足惜,却绝不会投效异族。昔日竹林七贤藐视权贵,也算得是难得的英雄;而你们青竹六侠如此不肖,徒有贤士之后的美名,而无贤士清高之实,全都醉心于依附皇权,安享富贵。若是七贤泉下有知,死也不瞑目。”
说完,一掌向脑门上拍去。余众见迟一丈自戕而亡,苦于自身能耐有限,也不敢多言。刘渊见迟一丈执意如此,十分惋惜,但见六侠依附,心中又是大喜,当即将其收归麾下,又命人看护羊剑容。羊剑容看看风雪之中早已冷得发紫的幼婴,一时心软,眼见无处可去,也只得随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