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刀辩护了一番“桃园结义”,确有其事,又道:“兄长为了替他家族遮掩罪愆,竟尔独立承担大仇。在我们三人结义前,妹子深感过意不去,决定照顾兄长。”
羊恭连忙抢声说道:“于是乎,你妹子与老屠耳鬓厮磨,日久生情,然后就上演一场苦恋。这苦恋必定是天崩地裂,最后又无疾而终?”
胡一刀喝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大嚼舌头……不过,事实亦是大概如此差不多吧!遥想当年,关武圣手提一柄青龙偃月刀,过五关斩六将,何等威武绝伦?天下难关,英雄无所不破,却难过一个关。”
羊恭问道:“是哪一个关?尽管挥刀拼死杀过去便是。”
胡一刀摇摇头,说道:“难!难呐!这一关,刀剑是不管用的,不怕死也没用。”
羊恭道:“天下什么关,竟然这等难闯?”
胡一刀说道:“你这小子犯糊涂了吧?任何英雄都闯不过去的关,兄长亦是不能例外。你竟然不知是什么关?”
羊恭更觉惊奇:“这老屠何等人物,竟然有他闯不过去的关,那到底是什么关?不会是升级打怪吧?”
连声追问。胡一刀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升级打怪?是情关啊!你这小子不是自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吗?我的兄长就是栽在这一关。”
羊恭哑然失笑,心道:“我居然忘记了,倒不知道是老胡糊涂,还是我糊涂。”
却“嘿!”
的一声冷笑道:“来了!来了!正所谓‘戏不够,爱情凑’。江湖惯例终于来了,这一回不是爱上仇人的女儿,而是直接与仇人相爱了。”
胡一刀说道:“不错,妹子对兄长早已一见倾心。我素来自命义字当头,与男人的义气是没得说的,可一遇上这娘们就头痛。”
羊恭道:“这‘美女爱英雄’亦是江湖惯例啊!有什么好头痛的?”
胡一刀道:“可是,兄长早已有妻室,咱们都是讲义气的人,岂可做出这等大违侠义道的事?因此我也劝妹子要远离兄长,并告诫她,若是真的爱兄长,就不要他坏了义之本性。但我妹子说其妻早亡,偏偏着迷一般痴恋兄长。“兄长真不愧是侠义道中人,知道此举不妥,是以终日练武,借此刻意冷落妹子,私下极力撮合妹子和北丘兄弟。”
羊恭说道:“也就是四大天王中的北丘冷?”
胡一刀说道:“兄长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他早已洞悉北丘兄弟对妹子情根深种,这个连我亦是未曾察觉;但北丘兄弟亦是深明大义之人,知道兄长是极度在乎妹子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肯接受而已。为此,兄弟之间的义气始终有一层隔阂。他们都是大义中人,这一番纠缠,令人敬佩叹服,但儿女情长之事,令人头痛。”
羊恭却想:“身为尘世中人,妄图脱离世俗,但心里仍是苦苦揣着儿女之情不愿放手,这无非是装清高而已。若我是胡玉或者是这位北丘老兄,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就干脆下药算了。“这些虽然是江湖中人不屑一顾的下三滥手段,可人生苦短,能有几何?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苦苦等候一个人?生米煮成熟饭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这样或许必定招致世俗的骂名,但为了自己心爱之人,背负骂名又如何?连这点骂名都不敢背负,哪里有资格说喜欢一个人?”
却听得胡一刀续道:“倘若这女子是外人,我姓胡的一刀把就她给劈了,也可省得兄弟之间有缝隙。可这女子偏偏不是外人,而是我的妹子胡玉。”
羊恭道:“老胡,你为了兄弟之间的义气而罔顾女子,这似乎不太妥当。”
胡一刀突然骂道:“这有何不妥的,为了兄长,牺牲个婆娘算得了什么?我家的婆娘不就是……”说到这里,竟然语意略带哽咽。良久,胡一刀又道:“此时,玄冥教重建,百废待兴。兄长的病并没完全好转,后来更因收服影州妖兽两界之王,加重了病情。”
羊恭说道:“原来影州妖兽两界的老大是被老屠收服的。老胡你素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亦是因为追随老屠的缘故吧?”
胡一刀听而不见,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只听得他说道:“其时,天德君百药王已经断定,兄长此乃心病之故,心病还需心药医。因用药的药引太不仁道,一直没有向兄长提及。后来西门兄见兄长已到了几欲走火入魔的境地,为了救兄长的性命,才将这药引一事说了出来。这药引不是别的,而是‘四人汤’,且得是一胞四胎的四个人。”
羊恭吃了一惊:“怪不得天下人都视玄冥教为恶魔,原来竟有这等惨无人道的药引。”
却听得胡一刀继续道:“于是我便瞒着兄长,狠心痛下毒手,将我与妻子黄玉愁所生的四胞胎剖腹取心。四胞胎取名为风花雪月,四胞胎极为难得,可作药引。”
羊恭叫道:“风花雪月,也就是阿风。她们是你的女儿,你如何下得了手?”
虽然他得知阿风仍是尚在人间,此时听来仍觉毛骨悚然。胡一刀却道:“这也没什么,易牙杀子以飨君、猎户刘安杀妻取肉……”羊恭听得一脸愤然,说道:“这做帝皇的如何能将百姓当做鱼肉?他们如何吃得下?史上不会真有其事,是杜撰的吧?”
胡一刀道:“如今玄道中人不也是鱼肉百姓?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将百姓当做鱼肉。为了搭救兄长,妻离女散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兄长就是为天下百姓做事的。”
羊恭心中却想:“此事也不能完全责怪老胡,毕竟他早已留下头疾这个老毛病,行事糊涂。”
胡一刀说道:“百药王真不愧是百药王啊!想不到兄长喝了这副以‘四人汤’为药引的灵药后,大病居然根除了。但不知为何,天德君百药王却因此事与西门兄闹翻了脸。”
羊恭笑道:“老胡!你说话不要老是颠三倒四,夹缠不清,好不好?你的女儿阿风如今还在,你那药未必真需要什么‘四人汤’吧?”
胡一刀想到阿风的模样,心中又觉茫然,说道:“她们是我亲手宰的,如何有假?”
羊恭暗笑:“你那时已患有头疾,杀的是阿猫阿狗也不知道。”
胡一刀说道:“兄长大病得治,自是万千之喜。玄冥教的中兴也……哦!对了,玄冥教得以兴旺,这南宫兄弟真可谓功不可没。”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竟然从慕容屠欲魂三人的感情纠葛一下子跳到了南宫一剑。羊恭说道:“他们三人这段纠结的来龙去脉,你得先捋完啊!怎么突然半路又杀出一个南宫一剑?”
胡一刀老大不客气的说道:“我就先讲南宫一剑,行不行?”
羊恭双手又作了个请状,示意胡一刀继续。胡一刀说道:“南宫兄弟一生穷苦潦倒,可筹资重建玄冥教总坛时,他居然出了一大笔资金。这让众兄弟倍觉费解。”
羊恭也觉得十分的惊异,说道:“原来这玄道中门派的总坛不是想建造就建造的,还是要花很多银子的。”
胡一刀道:“这个自然。其实,中原各派图谋利益,亦是无可厚非,但他们为了图利而罔顾侠义,甚至泯灭良心,却是大大的不该。“当今中原各大门派的总坛无一不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这更是令人气愤!他们哪里像我们玄冥教一样,门中上下个个义气为重,行走天下?自兄长出任玄冥教掌教之后,眼见影州妖兽两界蠢蠢欲动,将要遗祸天下,便发宏愿,穷大力,一举收服了天初三大妖中的妖王和兽王。此举自是他无时无刻不替天下着想的缘故。“正在咱们玄冥教日益兴旺之际,西门兄弟便极为怂恿兄长利用玄冥教的强势,清除汉人玄道势力,一统玄道。唯有一统玄道,摒除各派的争端,方能更好的替天下百姓谋福利。“西门兄又称,自有玄道以来,天下唯中原玄道居尊。其时外族不断入驻中原,正好想借此机会改变数百年来只有四夷向汉人称臣的局面。此举却遭到兄长的不满。“中原各派眼见咱们阴阳门日益壮大,亦是不安。你可知这其中原因?”
羊恭信心十足的说道:“这有何难?中原各派自身本来就差劲得很,却又蔑视外族,自然不满老屠掌管玄冥教啊!因为胡人玄冥教掌权,会引起中原各派的误会。那时的玄冥教中,既有天地人三君,又有东南西北四王,这股态势,自然让人觉得玄冥教志在天下,欲称霸玄道。”
胡一刀呵呵大笑,极是得意,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有几分见识。兄长真不愧是个人物,玄冥教教主因修炼世代相传的神功,一生之中,只能生一子。然而,兄长却天纵奇才,竟然生下一子一女。如此一来,更是引起中原各派的不安。这些臭家伙本就小心眼,担心咱们玄冥教日益壮大,对他们不利。那时范长生找上门来,也是这么说的。”
羊恭也曾听过范长生的名头,那日无为子献计,青竹六侠将他当做范长生。此时听得胡一刀将自己与他相提并论,心中登觉飘然。其实,这只是人之常情,寻常之人也会有这份见识。胡一刀又道:“自范长生与兄长一番长晤后,不久,兄长便说要解散玄冥教。门中上下,几乎无一不反对,一致痛恨那范长生。这范老怪也不知道如何了得,玄道中也没几个见过他真面目,那时就已听说年已近百,想必是活得糊涂了。“但兄长却说:‘大伙素来仰慕汉化,自然不便与中原各派为敌。为了避免这一场血腥风波,唯有解散玄冥教。’我敬重兄长义气干云,乃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可他竟然听信白发老道的教唆,罔顾咱们这班出生入死的兄弟,当真令人费解。“兄长将玄冥教的大权交给黑白阴阳王后,更是将玄冥教积累下来的财富散尽。门中的诸多兄弟没有银子花,没饭吃,自然在仇池山呆不下去,只得各自谋生而去。这玄冥教元老中的人物都是因兄长的高义而聚,亦是因兄长一念之差而散。”
说到这里,心中大有不胜唏嘘之感。羊恭心想:“八奴中人自儒门散乱后,燕屠杀猪,鲁酿卖酒,晋卦替人算命。他们无一不是以一技之长来养活自己的。倘若我小羊儿不在江湖上行走,就靠养马牧羊,温饱同样也不成问题。”
忽然觉得一事不妥,说道:“天下各门派帮会单纯讲求侠义,太不合情理。自己连饭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力气去行侠仗义?那些大侠们似乎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出手阔绰,慷慨大方,豪情万丈之类的,固然显得大有侠义之风,可是他们的钱从哪里来呢?难道这一切都是站不住脚,是胡编乱造,哄人玩的?“那些鼓吹大侠而不问大侠如何有行侠仗义资本的人,本身就是假慈悲的伪君子吧?这一切所谓的善都是伪善。老胡对如今的中原各派不满,责怪他们醉心于做买卖而不讲侠义,可是他们不做买卖,如何活命?”
羊恭越想越觉得以往的江湖往事似乎有诸多不妥,认为这所谓的一味行侠仗义,只是一场空,忽又觉得奇怪,立马追问道:“老屠将玄冥教交给了黑白阴阳王,何以黑白阳阳王如此痛恨老屠?要加害慕容寒兄妹?这黑白阴阳王又是什么来历?”
慕容寒虽贵为玄冥教教主爱女,自黑白阳阳王上任后,遭其追杀。兄妹二人流落江湖,直到被逼逃至蛮荒中的桃源,就是源自于此。胡一刀讲述这些往事时,越来越觉头痛,听不进羊恭所讲。他一生追随慕容屠欲魂的高义,且以忠义自居,但见慕容屠欲魂放弃玄冥教大权,心中始终不甘。羊恭见胡一刀陷入深思之中,良久无言,忍不住问道:“这个故事这样就完了?戏不够,爱情凑,你这感情戏似乎还差点吧?”
胡一刀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故事,而是真实的往事。”
羊恭说道:“嘿嘿!不足为信!不足为信!那后来你妹子是不是游历天下,四处寻访老屠?”
胡一刀似乎仍沉浸在往日的恩怨中,意味深长的说道:“妹子爱慕兄长,兄长却一心与黑木子论武。自放弃玄冥教大权后,兄长便下落不明。妹子因得不到兄长的爱,一怒之下,因爱成恨,竟尔变得痛恨天下所有胡人。她黯然伤神,垂怜天下孤苦女子,因机缘巧合,自创玉女门。”
羊恭道:“你因仰慕老屠,就自创忠义门?”
胡一刀一听到“忠义门”三字,头脑特别清醒似的,说道:“其实哪里算得了什么门派,就你我两人而已。只是如今兄长下落不明,胡一刀空有一腔忠义,却是无所依。”
羊恭跳了起来,说道:“兄弟情义好得呱呱叫,啧啧跳。你快快恢复元气,然后带我下崖,我要救我悌子兄弟。”
胡一刀怒道:“什么兄弟情义好得呱呱叫,啧啧跳?原来你这小子只将那个悌子当做真心的兄弟,不把老胡当真正的兄弟。胡一刀今日只好大义灭……灭了你这个家伙。”
一想到羊恭只是在乎与悌子的情义,不由得极为气愤,举起关刀,作势欲砍。羊恭完全没想到胡一刀居然如此震动,立马不敢吱声。胡一刀愣愣的望着羊恭,终究觉得不妥,拖着关刀,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