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庆明帝早早地退了早朝。 散朝后,百官们由午门而出,各自低低地议论着。 有人凑到夏廷贞身侧,悄声问道:“今日早朝之上,陛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夏阁老可知是何故?”
“据闻敬容长公主府上似乎出了些事——”夏廷贞语气平静地道。 “长公主?”
那官员讶然不已,欲再问几句,然而得见夏廷贞不欲多言的侧脸,到底没有急着多去打听。 既然夏阁老已经知晓了此事,那便说明有消息传出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开了。 一行官员们出了宫门,有眼尖的瞧见了一辆华盖马车由宫内行出,前后侍卫太监疾步跟随。 “是陛下要出宫?”
都察院左都御史明效之微微皱眉。 陛下出宫不是小事,怎么先前都不曾听到风声? 一旁的年轻御史宋典低声道:“老师怕是有所不知,敬容长公主出事了——” 明效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长公主又干什么了?”
竟还搅得陛下亲自出宫去——这又作的哪门子的妖? 等他问明白了,这就回去写折子! 宋典见等不及要回去拟折子的老师,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这位老师每年递上去弹劾长公主的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此孜孜不倦地盯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也真是够坚持的…… “此番不同以往……”宋典解释道:“据说是长公主为面首暗算所伤,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测……” 明效之脸色顿变。 片刻后,才道:“我早说过了,那些面首多半来路不明,留在身边便是祸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宋典听得一愣。 照这么说,老师这些年来弹劾长公主,还是出于一腔好意了? “此事过后,望她能长个教训,迷途知返吧!”
明效之语气冷然,拂袖离去。 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宋典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怎么突然觉得……老师这股子劲儿,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呢? 再联想到老师如今年过四十,自原配十年前病故之后便未再娶续弦,甚至家中连个妾室都没有,宋典更是暗暗吸了口冷气。 完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嘶,都怪他这一桐书院出身的脑子,太敏捷了也不全是好事啊…… 年轻的御史暗暗摇头,阻止自己再往下深想。 …… 宽敞的华盖马车内,坐着帝后二人。 “母后听闻了此事,亦是十分忧心。”
皇后轻叹着气,道:“据说早膳也未用,一直在佛堂里诵经烧香,早早就差了嬷嬷去了敬容府上……” 听着这些话,庆明帝眉间俱是担忧,像是在劝皇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区区一个面首而已,能有什么手段……敬容定然不会有事的。”
他已经听说了,那个面首在动手的过程中出现变故了。 可偏偏报信的人又说,敬容并不知道是何人指使了那个面首,在反抗的过程中曾出声质问…… 想着这些,庆明帝心底猜测频起。 皇后在一旁点着头,应声道:“是啊……” 一个面首是没什么像样的手段。 可经不起这个面首背后是一位不做人的皇帝啊。 她倒也当真没有想到,他竟会直接对自己的亲胞妹下这种死手…… 不做人也就罢了,如今做畜生竟也不能满足他了? 这是要做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鬼啊。 可敬容长公主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让他忌讳至此? 皇后心思百转,此时更多的是对敬容长公主的同情与担心。 马车在长公主府外缓缓停下。 帝后二人入了长公主府,府内下人事先不知圣驾至,一路上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庆明帝带着皇后直接去了敬容长公主的居院。 院中下人纷纷行礼。 “玉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一直守在内室的玉风郡主声音微哑。 一旁的许明意跟着见礼。 “这个时候就不必拘泥这些礼数了。”
庆明帝将外甥女扶起,看向床榻上的胞妹,问道:“眼下敬容如何了?” “回陛下,长公主殿下至今还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一旁的单太医忐忑地禀道:“且眼下又起了高热……” 好在因脑部受伤而起高热,绝非是什么好预兆。 “怎会伤得这般重……”庆明帝皱眉道:“朕已经命人传了朱院判前来,此番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敬容出任何差池——” 单太医垂首应“是”,心中却忍不住反复起来——皇上这般情真意切、担忧焦心的模样,一时都有些叫他拿不准哪句真哪句假了…… “许姑娘也在。”
庆明帝似乎才看到许明意,视线则是不着痕迹地从阿葵身上扫过。 镇国公府里人,来得倒是及时…… “舅舅,许姑娘是昨夜我叫人去请的。”
玉风郡主解释道:“我心中放心不下母亲,就留了许姑娘在这里陪着我。”
朝中那些纠葛她没有兴趣,但对于一些忌讳她也并非全然不知。 庆明帝闻得此言,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便是许姑娘身边的这位医术高明的姑娘,竟也没有好的救治之法吗?”
他看向阿葵问道。 阿葵连忙垂首答道:“回陛下,奴婢本也只是通晓些偏方罢了,长公主殿下的伤在脑部,奴婢如今亦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些话是姑娘事先交待好的,让她对谁都要这么说。 谢天谢地,她家姑娘总算让她在人前低调了一回…… 庆明帝眼底俱是失望,却也未有出言怪责迁怒。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皇后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满眼皆是忧色。 “都是那个叫蓝竹的——” 提到此处,玉风郡主恨得咬牙切齿,又兼懊悔不已:“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早就同母亲说过要留意此人,可母亲偏不肯放在心上,当初我若是自己去上心查一查,想来也不至于让母亲遭遇今日之险了!”
都怪她当初没有将昭昭的提醒真正放在心上! 庆明帝闻言心底微起了波澜,看向外甥女,正色问:“照此说来,竟是早先便已经察觉到此人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