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听得一愣,不由地转头看向自家姑娘。 阿葵没跟来,姑娘扬言要给人治病,难道要让她来顶替阿葵的位置吗? 这么发展下去,府里的神医会不会太多了些? “你们能治我家姑娘的病?”
门这才被打开,那身着粗布袄子显然是仆妇打扮的妇人打量了许明意几人片刻,原本就半信半疑的眼睛里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这说话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边站着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小厮。 至于更后面的那个男人,活像是个屠夫土匪——与其说是能治病救命的,更像是个能要命的…… 想来多半又是打着能医治她家姑娘的旗号,另有所图的。 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两日可没少见。 方才被神医赶走的那个林公子,不就是个例子吗。 思及此处,仆妇只能客气地道:“……还请诸位见谅,我家神医此时不在家中,如今时辰也晚了,我一个干粗活儿的,又是个妇人,怕是不方便接待外客——诸位不如明日再来同我家神医细谈可好?”
神医不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姑娘,总要谨慎些,断不能就这么将来路不明之人请进门。 好在这一行人也不是十分难缠的,听了她的话之后,那为首的少年公子便道:“既如此,我们且在附近等着,待神医回来之后,再登门拜访。”
还要在附近等着? 面对对方让步后的坚持,仆妇也唯有点头:“那就有劳诸位等一等了。”
此时,她身后的堂内忽然传来一道女孩子温温柔柔的声音:“房姨,你快去厨房看看我的药煎好了没有。”
“欸!”
仆妇连忙应了一声,而后便关上了院门。 看一眼紧闭的院门,秦五低声讲道:“姑娘,咱们回马车里等着吧。”
这位神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虽然他也并不知道姑娘为何这般好心,找上门要给人治病,但依姑娘的性子来看,单纯为了出风头也不无可能。 但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让他牵扯进与吴世孙有关的情情爱爱里,其余的他一概无条件服从配合。 许明意点了头。 虽说她想早些见到裘神医,然而腊月里的宁阳城,夜中冷得不像话,在此处干等着自是不可取。 几人转身离开了此处。 可没走出多远,就隐约听得有院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 这动静不算大,甚至好似透着小心翼翼,但几人皆是习武之人,对周遭动静的捕捉一贯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 阿珠回头看去,低声道:“姑娘,好像是咱们刚才去的那座院子发出的声音。”
但并没听到有脚步声在朝着那处院子靠近,想来也不会是神医从外面回来发出的动静。 更像是院子里的人出来了—— 但旋即传入几人耳中的,并非是寻常的脚步声响。 细听之下,反倒像是车轮在地面缓缓碾动的动静…… 但显然又不是马车带出的声音,相较于马车,这响动无疑要小上太多,甚至在寂静的夜里都称不上太过醒耳。 许明意却立即道:“跟上去看看。”
在她的示意下,阿珠吹灭了手中提着的灯,几人不着痕迹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追了上去。 待出了这条胡同,便是一处小街。 小镇的夜晚冷冷清清,街上只有一家馄饨铺还开着门,铺子前挑起的灯笼将周围映出了一片光亮。 也是在这团光亮中,许明意彻底看清了自己跟着的人。 那是一个身上裹着厚厚藕色裘衣的女孩子,坐在一把行动灵活的四轮车上,自己略显吃力地转动着后车轮。 许明意心中有了答案——想必这就是裘神医的女儿了。 裘神医曾说过,他的女儿,比她大了不过一岁,他年过三十才有了这个女儿——偏偏挚爱的妻子因意外而早产,孩子生下没多久,这位不幸的母亲便过世了。 据说也是从那时开始,裘神医才开始下定决心继承了父亲衣钵,用心认真习医。 许明意几人跟着那个女孩子,出了小街,最终来到了一条河边。 女孩子在河边停下了转动车轮的动作,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会儿漆黑的河面之后,隐隐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她从袖中不知取出了一样什么东西,抬手丢进了原本平静的河水里,带出“咚”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她双手撑在四轮车两侧,有些艰难地站起了身来。 她并非是不能走路,只是因患病而身体虚弱不能久站,父亲不想让她太辛苦,才托人造了这辆四轮车。 “父亲……” 女孩子哽咽着低低念道。 她的病,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熬了。 她不想再做父亲的拖累了。 下辈子,她再健健康康地做父亲的女儿好了。 身形消瘦的女孩子捂着胸口低咳了一阵之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步伐沉重缓慢地朝着河水走去。 见此一幕,许明意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孩子坠入湖中香消云陨的画面。 这便是上一世让裘神医悔恨自责难以释怀的所在—— 他的女儿患了重病,却非因重病而过世,而是投河自尽。 “姑娘竟是要轻生吗?”
许明意从柳树后快步行出。 阿珠重新点亮了手中的灯。 女孩子并未察觉到一路有人跟随,此时听得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微微惊了惊,回过头去看,只见一名少年朝着她走了过来。 女孩子低低惊呼一声,又立即以手轻轻掩口。 好俊的少年郎啊…… 这算是临死前上天给的厚待吗? “姑娘打算跳下去?”
许明意在她面前站定,看一眼似与夜色融于一体的河水,道:“冬日里的河水冰冷彻骨,若真跳了下去,万一后悔了,可就没有机会再上来了——姑娘可想好了要跳吗?”
后悔? 或许会吧。 女孩子扯了扯嘴角:“后不后悔的,又有什么要紧,横竖不过是一眨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明意只看着她,放轻着语气道:“不知姑娘为何会有这等念头,可愿同我说说吗?或许我能帮得上姑娘。”
她自也可以将人打晕了扛回去,但为绝之后再有此等之事发生,她还需试着趁机问清这个女孩子做傻事的全部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