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一城,名曰天水。天水得名,源于"天河注水"的美丽传说。传说,在许多年前的一天夜里,正当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天空狂风呼啸,雷电交加,随着一道金光闪耀,地上现出红光。顿时,大地连续震动,在轰隆隆巨响声中,地面裂开一条大缝。只见天上河水倾泻而下,注入裂开的大缝中,于是形成一湖,名曰“天水湖"。这湖水位稳定,水质纯净,甘冽醇厚,"春不涸,夏不溢,四季滢然"。当时人说这湖与天河相通,又叫它"天水井"。当时的皇帝听闻后,以为祥瑞之兆,即命令此地更名"天水"。从此,有了"天水"之名。天水城南陌石马坪,有一衣冠冢,乃后人为“飞将军李广”所立。李广抗击匈奴,有勇有方,著不世之功,后世有诗赞曰“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李广虽身死数百年,但其无双忠勇,在天水城仍是无数男儿的榜样。城中有一校场,名秦州武馆,传闻是昔日李将军近卫卸甲后所创,数百年来也出过不少英豪,但随着天下太平,战火平息,近些年武馆声名已不复往日。传至李彦这一代,武馆中只剩下十余名弟子,还多半是他收养的,无父母依靠的孤儿。这日,李彦照常带领武馆弟子到石马坪祭扫,幼子李苏从食盒中拿出一盘面点一盘水果摆放在李将军墓前,李彦望了寥寥的祭品,眼底一阵落寞。昔日秦州武馆在整个西北之地,谁人听了不竖指称赞,如今传到自己手中,竟经营成了这般光景。李彦心中怆道:若不能传承李家忠勇,百年之后当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下的祖宗!李苏年不过十一二岁,立在李彦身后,见父亲垂首叹气,转身从车上取下一杆丈余长的破甲铁枪,行至李彦身侧,带着奶声说道:“父亲,以往都要在李将军墓前演武龙城枪法,儿虽不才,但这家传枪法已练习千百遍,今日请代父亲执枪,向将军献技!”
李彦抬起头,望着稚嫩却面色坚毅的李苏,心中不由得些许欣慰。这个孩子习武的天资不错,又心细如发,明理懂事。他平时不爱表现,方才定是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才要请命舞枪,以激其心志。点了点头,李彦道:“你去吧。”
李苏领了命,当即朝将军墓拜了一拜,随后挥舞手中破甲铁枪,将龙城枪法的一招一式标准有力地使了出来。这龙城枪法是昔日李家军中的一门武学,势如潜龙,威力迅猛,配合破甲铁枪,劲透枪尖,足可穿甲破盾。李彦祖上曾是李广将军的近卫,习得这一路枪法传承下来。俗话说:月棍,年刀,久练枪。枪法若要精湛,需长年累月地苦练,此时见李苏能将这龙城枪法参透,使得这般通畅,李彦心中似乎轻松了些。不管自己如何,这路枪法总算有了传承。祭扫完毕,李彦带着武馆弟子往回走,路过城门口时,见数辆华丽车马在随行近百人的簇拥下缓缓行入城去,那车身为乌木打造,细绸镶边,四角檐下各钩吊着一枚掌大的青玉雕饰,随行百人皆是华服贵气的少男少女,手持一柄二尺青锋,这么大的排场不知是何等人物,平民百姓哪敢上前,皆退至两旁,等待车马驶入,李彦也带着弟子们退至官道一旁。这样的阵仗,在天水城可从未见过,人群中不禁有人小声议论这贵人的身份。李苏听得耳边议论,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开口问道:“爹,你可知道这是哪家的?”
李彦打量车队片刻,低声说道:“应该是汉中的青秀剑派。”
“青秀剑派?”
一旁几人听得李彦所说,皆轻声叫了一句。李彦眉头微皱,这青秀剑派根基在汉中,汉中城民富庶,多有送子女入剑派习些武功防身健体,青秀派也来者不拒,不管弟子资质如何,只要付得起学费,皆收入门下。因学费高昂,弟子众多,青秀派近些年来势力倒是越来越大。只是,不知来天水城所为何事。车马随行入了城去,李彦也带着武馆弟子跟在后面。“爹,我看这些弟子也都十八九岁,习武应也都有些年头了,为何行步散漫,既不轻盈也不稳健,是否功法与我们李家所练的不同?”
李苏行在李彦身侧,轻声问道。李彦面上略显得意神色,回了句:“苏儿不笨。”
便不再多言。这青秀派的掌门年少时也曾是西川颇有名气的剑豪,只是听闻,门下弟子鲜有得其真传者,因弟子良莠不齐,门派中多半是教习些观赏性更强的剑舞,反正江湖太平,也不指望着这些弟子有实战的机会。忽车队停下,只闻得前方一阵喧闹,李彦不想与这青秀派接触,便带着弟子们从街边摊贩绕行,想着尽快赶回武馆。行至车队前方时,见是到了天水酒楼的门口,几个青秀派的弟子正在驱赶一个年幼的小乞丐。这小乞丐李彦也见过几次,约六七岁,时常在酒楼门口乞讨,掌柜的瞧他年幼可怜,也未曾驱赶。今日怕是让青秀派触了觉得晦气,正把他往别处赶。那小乞丐倒也识趣,收了破碗便向街市走去。这时,一个约八九岁的小女娃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从街市走来,对小乞丐叫道:“阿朝,你去哪里?”
小乞丐回头望了一眼,不答话,继续向前走。小女娃这才注意到酒楼门口的百十余人的车队,以及驱赶小乞丐的那几名青秀派弟子,不悦道:“你们要吃饭就吃饭,要喝酒就喝酒,赶走阿朝做什么?”
她声音尖亮,当街这般问话,倒让那几名弟子难堪起来。“哪来的野丫头,快一边玩去!”
一个男弟子上前来揪起女娃的衣领,顺势将她拎起,向外走去,女娃不住地挣扎呼喊,那男子索性又伸出手去,紧紧捂住女娃的嘴。“爹!”
李苏见状,气的白面通红,手中紧握长枪,向李彦叫道。李彦虽也气愤,但却没有给李苏回应。他心中迟疑,若多此一事,得罪青秀派,只怕不是明智之举。武馆如今的实力,实在不宜趟这趟浑水。“啊呀!”
那男弟子尖叫一声,随后捂着额头蹲下身,口中不住地痛呼。众人望去,只见那小女娃跌落在地上,身旁四散着些破碗的碎片。小乞丐奔上前来,扶起女娃,女娃格格地笑着,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乞丐。另几名弟子见同门被打伤,还是个六七岁的乞丐,登时面上恼怒,抽出手中青锋围了上来。叫道:“小东西,你要是不想死,就快跪下给师弟磕三个响头,不然定将你手脚砍断,头也剁下来!”
忽一道身影冲到两个娃娃身前,横枪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天水城来欺负人么?”
来人比两个娃娃也不过高了一头,面容稚嫩,可不正是李苏。李苏早就看不下去,本想着父亲出面帮帮这两个孩子,可李彦迟迟未作回应,眼见两个孩子身陷险境,他一时忍不住,就冲了出来。武馆其他弟子见李苏一人面对四人合围,也忍不住要上前助势,却都被李彦拦了下来。不过,此时李彦却不是想置身事外。见儿子英勇,他心中自是满意,也暗自羞愧,自己如今瞻前顾后,光想着局势利弊,倒忘了习武的初心。若这等不平之事,都能不管不顾,岂非丢了李家军魂的颜面。不过是个绣花门派,纵门徒数百,又有何惧!念及此处,对身旁弟子说道:“取我枪来!”
四人一齐挽了个剑花,挺剑向三个孩子刺来。四面受敌,李苏毫不慌乱,他回枪一点,将身后那名弟子的佩剑崩落,又一记青龙大摆尾扫在身前,三人手中青锋不过二尺,李家破甲枪长丈余,况且李苏的枪式劲道刚猛,三人不敢硬碰,只得回身退守。李苏上步提枪,乘胜追击,刺挑并用,直逼得三人连连后退。忽身后女娃轻呼一声,李苏回头,见那名被击落佩剑的弟子又运掌式朝女娃拍去,二人近身,实难回手相救。忽小乞丐身移形转,挡在女娃身前,硬捱了这一掌。众人皆惊,想不到一个小乞丐还有情有义,危难之际竟以身护住那女娃。李彦亦是惊奇,那青秀派弟子纵未修得内力,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击在一个六岁小娃的身上,小娃的身形竟纹丝不动。心中不禁暗疑:莫非这小乞丐竟有真气护体?李苏快步回走,纵身跃起,运力于枪尖,朝那名弟子刺去,龙城枪法本就攻势猛厉,破甲枪又含着身势下坠的力道,这一枪下去,纵是铁桶,也必被扎个窟窿。那弟子怔立原地,哪还能回神应对,只浑身战慄,束手待毙。“叮!”
一声金石相击,轿中一柄飞剑疾出,击在李苏枪尖上,枪身受力偏移,连带着李苏也顺着这股力道侧身翻下,李苏落地立稳,挥枪荡开那名弟子,关切道:“小子,你没事吧?”
小乞丐满面通红,口齿紧闭,双目一翻,晕倒在地。“好俊的枪法!”
轿帘卷起,一个华贵雍容的妇人踏步落地,朝李苏行进两步,目中欣喜地打量了一番,问道:“可是李家的儿郎?”
李苏见妇人神态和善,执手抱礼回道:“正是!”
妇人挥手示意那几名弟子退下,又向李苏称道:“是个好苗子,李门主近来可好?”
“劳胡师姐挂念,李某一切都好。”
李彦执枪上前,挺身对妇人回道。妇人面上堆笑,又道:“师姐今日重回天水,师弟可愿入酒楼共饮一杯?”
李彦道:“拙荆已在家做好饭菜,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李苏将小乞丐背在身后,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