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县后衙大致分为左右两个班房,右边的班房,是给衙役们办差用的,说是班房,其实就是空房间。毕竟,衙役们办差,要么在公堂上,要么在外面。班房只不过是临时的落脚点而已,能有个地方坐就行了。相比起来,左边的班房就将就多了。不仅房间大得多,格局也很讲究,最大最中间的堂房,自然是留给老朱这个知县的,然后是县丞和县尉,他们都有单独的班房。再下一级,就轮到县衙的文书们了。文书属于吏,跟官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大家伙都窝在一起办公。周鸣给宁晏介绍的很仔细。“县里的文书,都由我们整理记录,然后给县丞和县尉查阅,最后交县尊大人定夺。每个人负责的文书不同,比如我是负责赋税方面的,其他人也各自负责自己事情,说起来呢,就比较复杂……”余杭县衙的架构,基本是沿用了朝堂的六部制,老朱在政务上一把抓,下面县丞和县尉各司其职。不过6这就叫复杂!宁晏心里狂翻白眼。要是让你见识到后世的行政机构,你怕是两条腿就给挺过去。上辈子宁晏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各种行政机构,相比起来,余杭县衙的管理,算是相当的粗放了。“现在秋察在即,县衙一年累计下来的公务颇多,县尊忙于农事,又分不开身,所以才想多找些人来帮手。”
周鸣解释道。“周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宁晏抬头道。“据我所知,县衙之中,一直设有文书之职,为何会一年下来公务累积,平日里没有处理吗?”
面对宁晏的灵魂拷问,周鸣明显脸色一僵。“这……县尊繁忙,县衙平日里还有其他公务……”忙着去玉香楼……宁晏瞬间明白了,老朱这个坑货,平时根本没有处理这些公务的心思,上行下效,县衙里的人,也跟着他一起摸鱼。反正老板都不管,我急个锤子!等到秋察了要火烧眉毛了,才想起这回事,赶紧赶忙找人来填坑。现在看来,宁晏就是填这个坑的石头。就是不知道,这个坑有多深。会不会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麻蛋!老子晚上还想去找玉卿小娘子教她学做人呢。“你初来乍到,先熟悉一阵再说,不必着急。秋察之事,是吏部主持,府衙协同,往年都是从其他县开始的,再者,府衙那边,县尊已有安排。”
看宁晏一副要死人的样子,周鸣在一旁安慰。这才是人话吗。秋察是每年考察大宋官员政绩的一大重要活动,由吏部主办,上属机构协助。秋察的成绩,关乎着官员的升迁,相当之重要。政绩斐然,而且每年吏部的秋察考评都是上等,升迁的速度自然非常快。相反,要是没有什么政绩,而且秋察考评下等,那就升迁无望,一辈子窝在小县城里当七品官。对于那些年轻的官员来说,这当然不能忍。可对老朱这种老油条来说,就无所谓了。反正老子也没指望,你爱谁谁。只要把秋察应付过去,吏部考评中等,就可以放鞭炮了。格局一打开,事情就轻松多了,何况,老朱不是说了,他在上面还有人。这点宁晏不怀疑!要是上面没人,以老朱那德行,估计早就混没了。“县尊不在,我先带你见过县丞和县尉两位大人。”
宁晏点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既然来了,那没什么好怵的。县尉高廉,那是老交情了。倒是县丞方敬,宁晏是还是第一次见。巧的是,两人现在还在一个班房。这样最好,宁晏也省的麻烦。当着两人的面,宁晏恭敬的行礼。“见过两位相公。”
高廉神色一冷,扭过头去。他跟宁晏的梁子,是个人都知道。梁庆现在还在发配的路上,他侄子高进,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长腿小妞那几脚,够他躺上半个月的了。宁晏忽然想到,高廉现在之所以没找自己麻烦,是不是跟秋察之事有关。越想越有可能,秋察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小事,都可能被放大,最后落在吏部最终的考评上。他不搭理宁晏,宁晏自然懒得搭理他。反正有啥事,老朱顶着。只要老朱在,他就翻不起多大的浪。倒是方敬多看了宁晏一眼。“宁公子才华纵横,可以称为我余杭县第一才子,现在却在我县衙沦为笔吏,实在是委屈。”
昨晚的花魁宴,方敬虽然没有去,可是他确是第一时间知道其中情况。毕竟自己的儿子方肃,可是宁晏妥妥的背景板。这种惨痛的经历,方县丞怎么会不了解。可现在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动容。反而,目露欣赏的神色。我信你才怪!糟老头子坏得很。余杭县第一才子,这破头衔,爱谁谁,老子才懒得要。除了用来泡那些不带脑子的大雄妞,屁用没有,反而还一堆的麻烦!咬人的狗不叫。方县丞,老阴阳人了。“县丞大人抬举,要论余杭县第一才子,衙内才是实至名归,我余杭县学中,大有同窗可以为衙内正名。”
宁晏可没夸大,方肃这个名头确实早就有了。就是现在说出来,有点恶心人的意思。被杭州府学的人,怼的灰头土脸,这事现在可还热乎着呢。方肃神色依旧,好一会儿,才面露微笑。“宁公子果然言辞犀利,难怪连高县尉在公堂之上也无言以对。”
方肃扭头看了一眼高县尉,悄无声息的就给宁晏拉了一波仇恨。不等宁晏说话,方肃又继续说道。“秋察在即,县衙公务繁杂,宁公子可要用心,县尊不在,县衙之中大小事务,暂由本官主持,宁公子有事,可向本官说道。”
“县尊很看好宁公子,宁公子可莫要让本官和县尊失望。”
场面话说完,方肃便不再出声。这意思分明就是告诉宁晏,你可以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