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通判决定午后再审理一番宁晏的案子,对他来说,一届草民,狗胆包天,居然敢无视通判府威严,务必严惩。至于余杭县花魁居然原因为宁晏求情,这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倒是没想太多。一介草民,一个乐伎。跟他堂堂五品通判眼中,不值一提。然而,还不到片刻,府衙的文吏又来了。“大人!”
“又有何事?”
侯胜不耐烦的放下手上的公文,冷声道。“余杭知县朱澄差人前来,为宁晏一案。”
又是宁晏!侯通判的目光已经沉了下来。“那宁晏是余杭县衙的文吏,朱知县所言,既然是犯案,当由余杭县衙主审,他自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侯通判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说,把人交给我,其他咱们好说。一个小小的文吏,居然让余杭知县朱澄亲自出面。虽然朱澄只是七品知县,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一县主官,如果是平时,侯通判说不定会给一些面子,不过,涉及到通判府,是自己的家事,要是把人就这么交出去了,日后侯通判还怎么在官场上混。传出去,他一个五品通判,居然被七品知县给唬住了。“此人既是余杭县文吏,朱知县为何不约束下属,反而纵容行凶!此案涉及府衙,本官自会秉公处置。”
让人去回复余杭县衙,侯通判心里忍不住有些烦躁。区区一个小吏,先是引得花魁娘子走自家的后院说情,后又有余杭知县朱澄亲自出面力保!不过,就算如此,那又如何。自己是五品通判,此事如何定论,还不是自己一言而决。明日公堂之上,判一个剥夺功名,流放了事。侯通判没打算在宁晏身上多费精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应对眼前的旱灾。粮价持续高涨,现在已经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而朝廷迟迟不批复自己开官仓的奏折。如果再没有定论,那之前的谋划,可能就功亏一篑,说不定还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真到这一步,一旦失控,不止是两浙路杭州府官场会震荡,就连朝廷知政堂,说必定都会因此某位相公受到牵连。然而,此刻在府衙的大牢内。宁晏却没那么多心思,而是看着眼前丰盛的午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侯都头!这是何意?”
心里慌的一批,但宁晏还是表现的中带皮。娘的,不会是传说中的断头饭吧。案子还没经过审理,就没有定罪,没有定罪,就不会判决,自然也就不会有死罪,那什么断头饭应该就不存在了。再说,一般断头饭都是前一天晚上,时辰也对不上。应该不是……虽然心里安慰半天,可……万一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呢……又或者,直接在饭菜里面下药……大意了!“这是通判府夫人吩咐的,不可亏待宁公子。”
通判府夫人!宁晏脑子里顿时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贵妇形象,然后努力的把这个印象在自己过往的记忆力搜寻。她难道是图我的身子?浑身哆嗦的宁晏,在搜寻一遍无果后,决定不懂就问。“还请侯都头明言?”
“夫人也是受余杭县花魁玉卿娘子所托。”
侯都头一脸妒忌的哼道。玉卿!宁晏心里一颤。居然是她呀。这娘们啥时候搭上人家后院的关系了。居然想凭着这个来救自己,一看就是胸大无脑呀。县衙都已经下了正式的缉拿文书了,怎么会因为后院的枕边风,就彻底的儿戏。不过话说回来,效果还是有的。比如,眼前的丰盛晚宴,还有大牢里的单间待遇,明显就不是一般的犯人能享受的。不错,冲着这一点,下次有机会就去玉香楼教她做个人。既然不是断头饭,也没有下毒的可能,宁晏瞬间就觉得香了。宁晏也不管了,大口的吃了起来。能把牢饭吃的这么香的,宁晏还真是个狠人。关上牢门的侯都头,立即被白天那几个捕役围上来。“都头,这是什么人呀,还要都头您亲自伺候。”
一路上,对宁晏的特殊待遇,他们心里早就不满了。用他们心里话说,这么嚣张的人犯,还是第一次见!可嚣张归嚣张,却还不得不惯着他。这就让人很不爽了。“闭上你们的嘴,该你们知道的,你们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了对你们也没好处。”
侯都头冷声回应。虽然把几人镇住了,可看他们一副抓耳挠腮的样,担心弄出什么事来,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就不用想了,这人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劝你们千万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不说其他,光说他一身长衫,秀才功名,就绝非等闲。”
怕这一点还不够让这些捕役和狱卒打消念头,侯都头继续道。“咱们这些人,别看在州府普通百姓面前横行,可在那些垂坐公堂诸位相公眼中,什么也不是。”
“都头,此人可是打了通判府的人,还得罪了衙内,他还能走出去。”
一个狱卒神色不服的哼道。杭州府能得罪侯衙内的人不多,但应该不包括眼前这个人才对。“通判府衙内!”
侯都头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大吃大喝的宁晏。“且看吧!此人能让府尊亲口称赞,想必不会简单,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我们能管的,明白了吗。”
提起府尊,那名狱卒顿时脸色僵硬。其他人顿时也回过神来,一个是通判府的衙内,一个是杭州知府看重的人,这分明就是两位相公的角力。他们这些小喽啰,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谁要是不长眼往里面跳,说不定被收拾的机会都不给。所谓吏滑如油,都是混府衙的人,这点道理,不可能不清楚。不清楚这点道理的,早就已经不在了。吃饱喝足的宁晏,在心里将所有的情况,都推敲一遍,确认没有太大的漏洞后,就没有在刻意的纠结。眼睛一闭,一天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