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和王老头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各自娶妻后,又有了大孙子和小孙女。因为家里不富裕,王家就没分家,而是凑在一起过,四个大人养上头两个老的下头两个小的。这是个挺标准的乡下人家。荔枝厂建好之后在村里招工,王家的大儿媳妇翠芬和二儿子王老二被选上了。从此一家里有两个月月拿工资的工人,又有老王头和大儿子管着地,生活好过起来了。就比如今天的伙食,拌野菜,辣椒炒鸡蛋。虽然鸡蛋只有两个,辣椒有一大盆,但好歹借了鸡蛋的味儿,辣椒也香能下饭啊。从前别说这个了,就连糙米饭都是吃不起的,也就家里要下地的劳动力,在农忙时能吃上个大半碗。反正王老太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家里的生活跟从前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很满足了。而大儿媳妇的意思,她不是不懂,只是觉得不大实际。以他们家的情况,老大和老二膝下都只有一个孩子,尤其老二的还是个女娃,他们都年轻,日后肯定还要再生的。那读书得多贵啊?老太太没什么见识,却知道他们十里八乡的没几个叫孩子读书的。倒是听说二十里外有个村子,那边有一家条件还不错,叫孩子读书了。然后呢,全家勒紧裤腰带的供着,听说还为着考试卖了几亩地。那可是土地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舍得卖地?回头过年或是清明拜祭祖宗的时候,那都没脸跟祖宗说。卖地给孩子考试,要说考上了那也值了,从此家里改换门庭,也能说上一句耕读之家。但坏就坏在没考上啊,那家的孩子硬是从十五岁考到二十岁上,还是个童生。这么些年,家里被他拖累的钱也没了,地也没了。家里几房见天的打架吵嘴,两个老的迫于无奈分家,可那全家一起供了那么多年,分家也分不明白。总之是一团乱麻。王老太叹了口气,觉得那就是前车之鉴。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是叫供一个孩子读书给搅合散的。说回他们家,老大生的是个儿子,老二生的是个姑娘,要读书,那肯定是送大小子去,全家供着。可老二夫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轻的很,就能甘心供大侄子,没点想法?他俩要是继续生,生出个儿子也送去读书,俩小子一起读书,家里可能承担的起么?要是继续生的还是个闺女,到时候又怎么说,是继续无休止的生还是不甘不愿的供侄子?光想到这些,王老太就觉得头疼的不行。再有就是,她家大孙子那样……不是王老太嫌弃孙子,实在是大孙子看起来就不是个能读书的料。倒是老二家的小丫头挺聪慧的,瞧着不错,可惜是个小丫头,不顶用。王老太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手下动作不停,手脚麻利的将饭菜烧了出来。“娘,今儿烧的是什么菜,怎的这么香?”
王家的二儿媳妇小花从外头回来,边扯着袖子擦汗,边动动鼻子,冲灶房喊了一声。她嫂子翠芬见她热的这样,从水缸里头舀了碗水递给她。小花说了声谢,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她是真的累。王家除了俩年纪不大的孩子,平日里随他们做点什么杂活,其他几个大人各有分工。王老头和王老大负责家中田地里头的事,王老太负责家里的活,翠芬和王老二则在工厂上班,剩下小花也没闲着。荔枝厂招人帮忙摘荔枝,虽不算正式工人,但按量计算,日结工钱,待遇挺好。这几天小花都在忙这个,早出晚归的。对于这两个能给家里赚钱的儿媳妇,王老太心里是满意的,平常对她们的态度都挺好。只今儿她觉得大儿媳妇的心大了,赚了点子钱就认不清自个儿是谁,是以并不想给她好脸。王老太就只叫了小花进灶房帮她端饭,路过翠芬跟前的时候,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小花不明所以,到大嫂旁边悄悄的以眼神示意,“这是咋啦?”
翠芬无奈,还能咋啦,犯犟了呗。都没听完她说完话头呢,顾自就去生气了。要说她这个婆婆,说好也好,从不磋磨媳妇,要说不好,也是满身的毛病,比如喜欢想东想西,脑补过度……一个家里过多少年了,翠芬早习惯了婆婆这样,不觉得有什么。只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等着过两天婆婆气消了,再跟她解释。她是心里没负担,倒头就能睡,明儿还得上班呢。她男人王老大睡不着啊,方才吃晚饭时,他娘的鼻孔都快指到天上去了,一个劲的拿眼风割他媳妇。他又不瞎,当然知道这里头有事。不过他也了解自己亲娘的性子,明白这里头固然有事,但这事吧,多半是他娘自找的,他媳妇指不定还委屈呢。于是王老大也没直愣愣的问,而是转身抱住翠芬,说了句,“辛苦你了。”
翠芬已经有些迷糊了,突然感觉到男人贴上来,下意识的推了一把,说热。随后又回过味来,扭头看她男人说:“这事还真冤枉我。”
王老大更好奇了,问她,“到底咋啦?”
提起这个,翠芬睡不着了,半坐起来跟她男人说话。“从喜云那听的消息,说是官老爷们准备盖官学,这官学不止是教人读书考科举,还盖了个只教人识字算账的,听说在里头什么木工啊、铁匠啊都能学。”
怎么她还听说小丫头也能进,不知道是不是喜云听岔传错了。翠芬想了这么一头子,又觉得自己生的是个男娃,那女娃到底能不能进官学也不关她的事,这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她就没提。王老大还当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半眯着眼睛听,哪想到是这样的大事,听到一半已经由躺着变成了盘腿坐着。他奇怪,“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科举是不想了,但另一个官学多好啊,多适合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