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顾二宝一通声情并茂的飙演技,尤其是那几声嘤嘤嘤,瞬间就让风月场大咖潘侯爷缴械投降了。自此以后,潘侯爷便和顾二宝约法三章,要她遵守:第一,不到戏园看戏;第二,不留客人住夜;第三,只要是潘侯爷来了,不论什么客人在房间里头,都要给他路。顾二宝自然是满口应承,千依百顺,点头如捣蒜。潘侯爷又和顾二宝讲明,每月补贴给她四百块钱,吃酒叫局外算。只把个顾二宝欢喜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潘侯爷从那一天住在顾二宝的院中,到了次日上午起床,原本是想给顾二宝一千块钱的。忽然转念一想,毕竟这女人的前科实在不怎么光彩,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故意一个大钱都不给,想要看看顾二宝是什么反应。潘侯爷自以为自己的计策很高明,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顾二宝的算计中。人家才是真正的风月场女王,玩咸鱼的祖宗。人家老早就和金姐商量妥当了。顾二宝刚刚下床梳洗,便在拜匣里头拿出一百块钱的钞票来,交给小妹娘道:“这个是潘大人赏给你们的下脚前,你们就收着吧,快谢谢潘大人。”
小妹娘接了,谢了潘侯爷一声,便走了出去。潘侯爷见了心上自然是高兴,便对顾二宝道:“这下脚的钱怎么要你拿出来,我还给你就是了。”
说着,便取出一个皮夹子要拿钞票。顾二宝连忙拦住他笑道:“你拿洋钿做啥,可是要还给我吗?我还没有谢谢你,肯赏脸留下来,这点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你不嫌弃我便好。”
潘侯爷起先还不肯,只说下脚的钱断没有要叫她出的道理。顾二宝斜了潘侯爷一眼道:“你倒是分得很明白嘛!我这里小门小户的比不得别人,承蒙大人能看得起我,我也一直将你当作自家人,这几个铜钿算不得什么。你这般着急要给我,倒不像……”顾二宝说到这里,便是顿住了不再说下去,望着潘侯爷一笑。潘侯爷听了顾二宝的这些话,只觉得跟喝了高纯度糖精一般,甜得无法形容,心清倍儿爽,倍儿高兴,倒是不好意思再纠缠这件事,只得作罢了。过了一天,潘侯爷便另外送给顾二宝一千块钱。顾二宝还是装模作样地推三阻四,百般谦让,口口声声说潘侯爷瞧不起她,她不是那种肤浅的见钱眼开的人。潘侯爷无奈,只得罢了,心上却愈发觉得甚是过意不去。过了几天,潘侯爷在公馆里头吃过了饭,便到顾二宝那里来。顾二宝刚刚起来,正在那里梳头,见了潘侯爷,立起身来叫了一声,潘侯爷便坐在顾二宝旁边,看着她涂脂傅粉,掠月挑云,看得甚是专注认真。正在这个当儿,忽然看见老鸨金姐走进房来,叫了一声“潘大人”,便躬身附着顾二宝的耳朵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回。顾二宝顿时皱着眉头,十分不快,偷偷地瞄了一眼潘侯爷,好象怕他听见的一般。潘侯爷看她们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名其妙的。正要开口问时,就见顾二宝对金姐使个眼色道:“妈妈总是这样,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赶到这个时候夹缠不清的。有啥事情,就不能晚些时候再说嘛!”
金姐听了,便回过头来看了潘侯爷一眼,方才说道:“你把昨天传过来的那张帐单给我,我交给帐房先生,叫他帮你算算。”
顾二宝听了,便在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张帐单交给金姐,却又回头看着潘侯爷,好象怕他看见的模样。潘侯爷见她们这般遮遮掩掩的模样,一颗心早就被吊得高高的,哪里忍得住,便问顾二宝道:“你们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这一篇帐单又是什么东西?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顾二宝听了,脸上就是一窘,讪讪地说道:“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别问了。”
说着,又催着金姐道:“你快点拿去吧,别再多说了!”
潘侯爷听了更加疑惑,叫住了金姐,不让她走,对顾二宝道:“你们究竟闹的什么鬼把戏?快和我说个明白!”
顾二宝道:“不是和你说了不关你的事嘛,你问她做啥?”
潘侯爷听了顾二宝这般言词闪烁,金姐又是那样的形迹可疑,心上就有些不快起来,感觉是被人轻视了!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们居然还是推三阻四的,这不是纯心看不起哥嘛!于是冷笑一声道:“就是不干我事,也要和我讲个明白。”
顾二宝把眉头一皱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呀,我不与你说,自然有不和你说的道理,你只管在一旁看着慢慢就晓得了。”
潘侯爷见顾二宝始终含含糊糊的不肯和他讲实话,不由得就生气起来,瞪着眼睛看着顾二宝道:“我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你们做的事情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我不在你们这里走动,你们的事自然与我不相干;如今我既然在你院中走动,你如果又要去找别人寻开心,还要把我当作小孩子一般随口哄骗,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顾二宝听了,不慌不忙对着金姐说道:“你听听,他这是生气了呢。”
金姐也笑道:“二小姐,你未免也是太替他着想了,潘大人未必会理解你的苦心。潘大人要看,你就给他看看好了,为啥非要瞒着潘大人呀?”
说着便走上前一步,把手中的一篇帐目交在潘侯爷手中道:“潘大人不要动气,这个是二小姐的帐单,请你看看吧。”
潘侯爷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篇帐目,什么房饭帐多少,家生店多少,绸缎店多少,洋货店银楼多少,零零碎碎的一篇帐目,差不多也有三千多块钱的样子。潘侯爷看不懂了,问顾二宝道:“这是你的帐吗?前天你不是和我讲过,你不欠别人的债吗?”
顾二宝哀伤地看了潘侯爷一眼,低下头,轻轻咬着红唇,默默无语。金姐接口说道:“二小姐这两年的生意不好,一直是亏空状态的,不过是二小姐不肯和你说,她怕拖累了你。”
潘侯爷听了,想了一想,还没有开口,金姐又道:“说起二小姐的事情来,如今再责备她也没什么用了。这两年的生意,虽然说不好,到底还算过得去,没有什么大的欠债,她的家里还养着一个娘、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这四个人都抽大烟,四支老枪,单是鸦片烟就要三两开外。这一家子都靠二小姐一个人赚钱养着,一年里的开销,少说点也要一千几百洋钿。去年她家的二哥讨媳妇,弟弟要做生意,七七八八的,竟然开销了三千多。你想二小姐前两年生意好点还不要紧,刚刚去年她的生意不是太好,只够日常开销的,哪里去弄这些额外的洋钿来?二小姐没办法,只好借贷,如今身上背了三千多块洋钿的债,其实说起来,她自家倒是一个铜钿都没用着,真是作孽呀!”
金姐说到这样,顾二宝抬起头来对她说道:“你少说两句吧!”
一面说着,脸上就呈现楚一片愁云惨雾的凄苦模样,两只眼睛里蓄满了水,泪珠儿似落不落的,别有一番风情,让大男人见了情不自禁就想把美人儿抱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别的男人不知道会不会,反正潘侯爷这个大男人是被触动道了,小心肝一颤一颤地疼了起来。潘侯爷沉吟了一会又问金姐道:“二宝既然有这许多亏空,为什么瞒着我,不和我说?像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为什么不早些和我商量?多了我拿不出来,三千五千的,也还算不了什么,有心瞒着我是何道理呢?”
金姐道:“我一直和二小姐说,叫她与潘大人商量,潘大人不在乎这些的,可二小姐不肯呀。”
潘侯爷笑道:“这又是个什么缘故呢?”
说着,便扭头去看顾二宝。顾二宝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一只纤手托着下颏,低鬟敛袖,做出一个标准的“思考者”造型,一脸深思的样子,并没有搭理潘侯爷的问话。潘侯爷又问一声,二宝还是不开口。金姐便含笑道:“我同潘大人说吧,二小姐是不肯说的。二小姐的心里,是把潘大人当作真心要好的相好,不是啥假情假义,逢场作戏的客人,所以她自身的欠债,宁可瞒着你自己扛着,也不愿意拖累你。晓得你听见了这种事情,想必不会袖手旁观,定然是要帮她的。但她还是有顾忌的,她要是接受你的洋钿,好象是和你不是真心要好,不过是有心贪图你的铜钱罢了。要是一定不接受呢,又怕你潘大人动气。潘大人你想她有这般的顾忌,自然是不肯和你说的呀。”
这一席话,说得可谓是入情入理,圆润非常,把个潘侯爷给忽悠得简直是醇酒醉心,找不着北,快乐到飞起,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只有唯一!潘侯爷微微含笑,满眼的柔情乘以深情大于痴情的恩次方,脉脉地看着顾二宝。顾二宝此时也不摆“思考者”造型了,而是抬起头,一双注满了款款深情的秋波荡漾开来,砸到潘侯爷身上,让潘侯爷觉得,此时此刻,他就是眼前这个美人儿的唯一和全部!这种感觉,爽得不要不要的。正是:春满迷香之洞,宋玉魂销;花飞扶荔之宫,襄王梦断。再怎么自诩高手,大咖,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这不,就载倒在小女子的小脚下,成了小脚女子的碗中肉,任人拿捏。这就叫山外青山楼外楼,楼里大戏唱不休。欲知楼里还有啥热闹的大戏,咱们下回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