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点点头：“能看到尸体自然是最好的，那就多谢曹教授了。”

“不用，能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对这些基础的东西感兴趣，表示非常欣慰啊，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只追求结果，根本看不上这些基础的研究。”

曹教授边走边说，“但这些东西，就相当于楼房的地基，地基不稳又怎能起高楼？”

实验室在三楼，说话的时间，一行四人已经走到了负一层，踏出楼梯的最后一阶，就已经感受到这里处处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并且由于通风橱的原因，整个负一层都刮着凉飕飕的风，还伴随着机器“嗡嗡”的响声。　　林音搓了搓手臂，后悔没有带一件外套过来，这风吹着她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而周雯呢，她的大学专业是刑侦学，按道理说，就算没经历过实战，也应该分析过不少案件，此时不该怕才对。　　可谁让她是一个学渣，在课上根本什么都没听过，哪里知道什么案子，所以，此时她面对这里阴沉沉的气氛，一把就抱住了林音的胳膊。　　林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够呛，转头瞪了她一眼。　　周雯连忙讨好般的对她笑笑，轻声说：“姐姐，你别生气嘛，我们两个一起走，还能互相壮个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四人已经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门框右侧的标志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停尸间。　　曹教授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一推开门，那股奇怪的味道更加严重。　　林音深呼吸了几下给自己壮胆，想来这里跟厅里的鉴定室也差不了多少，她迈步进去，发现好像差别还挺大的。　　厅里鉴定室是两间房，一内一外，里面靠墙有一排抽屉式的冰箱柜，听陈司说，有几个抽屉里面确实装了尸体，那些装尸体的抽屉外都有一个标签用于分类，外间则有一个手术床，平时解剖鉴定都在那里，床旁边有一个消毒柜，里面装着各种解剖时的用具。　　而这里则是十分宽敞的一大间，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有福尔马林浸泡池，浸泡池一侧立着一排负八十度的冰柜和各种规格的液氮罐。　　除去这些，剩余的空间都是操作台，足足有四排，每个操作台上都配备着固定支架，能让尸体呈一种“大”字型，这里的操作用具包括手术刀这些都是直接放在操作台的二层。　　唯一跟公安厅相同的地方，怕都是在门口不远处都有一个小隔间，用于脱换衣服，隔间里有一个专门的箱子放着一次性的手术服，而隔间外的墙壁上就是一个洗手池。　　陈司换上手术服随着曹教授走进去，只见他们打开一个冰柜，两人一起把那身长在175厘米左右的尸体抬到操作台上，曹教授打开头顶上戴的小型照明灯，和陈司两人埋头观察着什么，时不时还交流几句。　　“姐姐，陈法医经常跟尸体泡在一起吗？”

周雯站在离尸体最远处瑟瑟地问。　　林音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在临海的时候，一年也出不了一件命案，法医平日里做的最多的还是伤情鉴定，到了临安公安厅，接触尸体的次数变多了是没错，但也没像她说的泡在一起。　　“还好。”

林音回答。　　周雯回想起自己看过的电视剧，里面的法医日常接触的对象都是尸体啊。　　“看来现实跟电视演的不一样。”

她总结道。　　林音笑笑，确实，电视剧要产生戏剧化，可在现实中，不管哪一行，平时做的工作都是枯燥的。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陈司和曹教授又一起把尸体放到冰柜里。　　“林音，你先换衣服，跟着曹教授去登记一下我们的信息。”

陈司吩咐道，转而又跟曹教授说，“曹教授，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曹教授点点头，说：“好，那我们先过去。”

林音没多想，直接答应：“好。”

登记处在走廊尽头，那是一个类似保安室的房间，地方虽小，五脏俱全。　　一张单人床、一个电磁炉还有锅碗瓢盆等，曹教授带着林音进去，跟那人说：“小王，刚刚我带省公安厅的法医去了趟停尸间，登记簿在哪，让这小姑娘填一下。”

“欸，好嘞曹教授。”

小王笑着应下来，从文件柜中拿出登记簿和黑色签字笔递给林音。　　林音接过来，照着前面的格式分别填上日期时间、姓名、单位、联系方式等。　　最后一栏是身份证号，林音写好自己的后，便给陈司打了个电话。　　但是并没有人接。　　她对着曹教授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曹教授，我去问一下陈法医和周雯的身份证号，马上回来。”

“行，去吧，不着急。”

林音走到停尸间门口，透过半开的门，就能看到陈司正在洗手，周雯正在收拾操作台上的东西。　　她笑笑，刚要抬脚进去，就看到周雯一个没踩稳，整个跌到了旁边的浸泡池里。　　“啊——”周雯吓得花容失色，叫声惊恐又害怕，两只手还在不停的扑腾。　　林音站在门口，被这一幕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跑到浸泡池边伸手把她拉上来。　　周雯整个瘫软在池边，目光也有些呆滞，林音从隔间拿来一件手术服，披在她身上，双手扶着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周雯怕是吓傻了，她一直在哭喊，双手仍在扑腾，像是以为自己还在水中。　　林音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想也是，只要一想到这个池子里，之前也浸泡过尸体，恐怕没几个人不害怕。　　就在这时，陈司走过来，冷声道：“老实点。”

周雯便像得到指令一般，安静了下来，一动也不动，只不过仍止不住流出的眼泪，但也不敢哭闹，只敢小声抽噎，看起来委屈极了。　　林音看着她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犯了难，这，自己根本没带衣服过来，也没办法让她换，这样下去周雯肯定要感冒。　　而这边，曹教授和小王也因为听到周雯的喊声，赶了过来。　　曹教授一进门就看到周雯浑身湿透，还在哭泣的模样，皱眉问：“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周雯刚刚在收拾东西时没踩稳，不小心掉下去了。”

林音抬头解释道。　　小王扫了他们四人一眼，说：“这样吧，这里也没有让她换的衣服，我先去拿个毯子来，让她披上，省的着凉。”

林音点点头，笑道：“谢谢，麻烦您了。”

周雯的抽噎声断断续续，林音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过了好半晌，周雯才缓过来一点，只不过在看到陈司看过来的眼神时，忍不住浑身瑟缩了下。　　小王把毯子拿来后，林音整个把周雯裹住，然后慢慢把她扶起来，问：“周雯，能走吗？”

周雯呆呆的点头。　　林音一边扶着她，一边再次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啊曹教授，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有这毯子，等我们洗干净后再送过来。”

三人重新坐到警车内，这次林音和周雯一起坐在后座。　　林音从周雯家下楼，透过楼梯口的玻璃，呆呆的看着坐在警车驾驶座的陈司。　　她想起之前在停尸间时的场景，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周雯滑到地上时，脚底处分明是有一层明亮的油性物质，这就说明，她的跌倒根本不是意外。　　然而屋内只有周雯跟陈司在，除了陈司，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把东西丢在地上而不被人察觉。　　所以……这就是他中午时，所说的办法吗？　　怪不得他今天中午不让自己跟来，想必就是想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吧，再联想到他今天开的车，平日里他连警车碰都不碰一下，可今天开的就是警车，他这分明是早有计划。　　林音心中一沉，就因为周雯说了让自己不高兴的话，他就让她“不小心”掉进了浸泡池，那是不是说明，他也在计划着对方柏林有所行动？　　这样的感知让她有点害怕，她还以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在慢慢的改变，然而并没有，陈司依然慢慢地走上了那条路，那条注定回不来的路。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却仍旧无济于事，若说心中没有沮丧是不可能的，就像自己小心翼翼爱护着的白纸，看着那白纸一点点沾染上自己不喜欢的颜色，却无能为力。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脚走过去，开门，坐在他旁边，绑上安全带。　　“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陈司启动车子，问。　　“嗯，跟周母多说了几句话。”

林音垂下头，轻声回答。　　过了许久，她状似无意地问：“你今天怎么没开自己的车？”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正好遇上红灯，陈司踩住刹车，转头看她，一字一句地说：“林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是我做的，没开车是因为怕弄脏。”

林音的眸子暗了暗，定定地看着前方跳动的红色数字，当那红色数字变成一时，才淡淡地开口问：“哦，我知道了，开车吧，绿灯了。”

陈司没动，不一会儿，后面的车鸣声此起彼伏，可他却不管，强行让林音转过来，冷声道：“你不高兴了。”

林音摇摇头，抬眼看他棱角分明的脸，笑了笑：“没有，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不高兴，只是心疼，心疼到开始怨自己无能。　　陈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的眼睛就像一泓清泉，接纳他所有的不堪，然后他解开安全带，把她压在副驾驶上吻了起来，这个吻决绝而又猛烈。　　终于，林音的眼中流出一滴泪，伸手把他抱紧，呢喃着：“陈司……陈司……”　　陈司把头略微抬起，伸手拭去她的泪珠，哄道：“别哭了，嗯？”

林音缩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好。”

翌日一大早。　　林音一踏入盾牌组办公室，就看到李小炎他们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还没到，李小炎嘴里咬着肉包子；木头仍是那副冰块脸，现在正站在桌旁，给自己泡花茶，那茶还是小苏姐给大家买的；大圣抱着手机在刷小视频。　　现在，林音已经习惯上班前先往盾牌组办公室转一圈。　　“音妹，早上好啊。”

大圣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林音笑盈盈地回。　　大圣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副审问的模样：“说吧，昨天带周雯去哪了？”

林音心里一紧，但看着大圣的表情又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她转头看了看，又问：“诶，周雯今天怎么没来啊？”

大圣又开始跟大家说他听来的八卦：“她请假了，并且我看着周队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怎么？周大小姐又跟周队吵架了？”

李小炎笑着问。　　“应该不是。”

大圣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周雯好像吓着了，一听要来，就缩在被窝里不出来。”

木头听到这抬起头来，讽刺道：“你也真是厉害了，人家被窝里的事也知道？我看你情报有误。”

李小炎也附和着点头。　　“怎么可能？”

大圣显然是对他们这种不信任他的态度表示不满，“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周队住在公安小区啊，那小区里都是厅里的人，什么都瞒不住。”

“哦。”

林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周雯是怎么吓成那样的吗？”

“不知道。”

大圣摇头，转头看向林音，问，“昨天我看到你们一起开着警车出去的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林音想了想，要按这么说的话，周雯应该是因为掉到浸泡池里才被吓着的。　　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那我可能知道她是怎么吓到的了。”

话一说出口，李小炎和大圣都凑了过来，连木头都抬起头看着她。　　“昨天陈法医约了个医科大的教授，好像要研究个什么伤口，周雯跟我们一起去的，然后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进浸泡池了。”

“什么？掉那里面了？”

李小炎声音猛地抬高，“怪不得吓成那样，那里面不一定泡过多少尸体了，自己不小心摔的，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你说她也是，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