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有人因为惊吓,失手摔碎了杯子,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所有人的心上重重的砸下了一击。毓宁几乎站不住,若不是被傅霆弦和冷月扶住,只怕要直接摔倒在地。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毓宁摇着头:“不可能……这火才烧了多久,怎么可能好好一个人就没了!怎么可能?”
傅霆弦眉头深锁,看着小太监:“郭太妃当真已经……”小太监瑟瑟发抖,“千真万确,此处瞧着或许不明显,但长春宫里火势极大,在外头救了许久的火,一时之间都不得入,好不容易进去了,已经来不及了……”毓宁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思菊呢?思菊在哪?她若在的话一定会好好护着太妃的!”
“思菊姑姑被浓烟呛昏了,身上还有多处还被烧伤,如今正躺在太医院,昏迷不醒!”
毓宁深吸一口气,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毓宁!”
傅霆弦有些慌乱,“你没事吧?”
伴随着傅霆弦的一声呼喊,毓宁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挣扎着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我没事、我没事……带我去太医院瞧瞧思菊……”眼下这种前景,当真真心实感为郭太妃的死感到伤心的,恐怕只有毓宁一个人。郭太妃本就是个性子高傲的人,先帝还在时又备受宠爱,容貌更是艳压群芳,因此很不受其他嫔妃的代价,如今他的死讯传来,只有几个人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泪。月太后倒是入戏的很,眼泪说来就来,“今日本该是个最喜庆的日子,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小皇帝也立刻发话,让人赶紧将太妃遗体妥善安置,择吉日入皇陵厚葬。毓宁则是被允许去见还在太医院昏迷的思菊。傅霆弦很不放心:“本王陪你一同前去。”
毓宁抹了抹眼泪,摇头:“王爷还要操持晚宴,不宜离开,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放心,有冷月和三七陪着,不会有事儿的。”
傅霆弦眼神复杂,不太放心,但形势所迫,只得同意。太医院里这时候显得格外繁忙,因为救火而受伤的太监宫女也大有人在,三七自觉的跑去帮忙,毓宁和冷月则是去找思菊。她被单独安排在一间房里,一个比三七大一些的小药童守着,毓宁表明身份,让对方先离开。又三言两语把冷月支了出去,毓宁坐在思菊的床榻前,看着她胳膊上被烈火烫出来的狰狞伤口,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为了娘娘,这些都是值得的。”
原本应该是昏迷着的思菊,忽然开口回答了毓宁的话,她睁开眼睛,眼神清醒冷静。两人相视一笑。没错,这场火灾也好,那个被烧了的所谓郭太妃的尸体也罢,全部都是一场提前安排好的戏。毓宁曾经问过郭蘩,想不想要自由,对方回答想。而毓宁给出的答案就是去死。自然不是真的去死,而是像现在这样用一个已死的尸体冒名顶替,在一场大火之后逃之夭夭。“现在,娘娘应该已经坐上了将军的马车,去往安全的地方了。”
思菊说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毓宁轻叹:“只是可能要难为你了,接下来才是最难的时间,你一定要咬紧牙关,实在不行就继续装昏迷,时间久了这件事情自然会被人遗忘的。”
其实一开始毓宁对他们主仆二人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思菊还是反对的状态,她觉得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到那时不仅肚子里的孩子会被发现,他们都是死罪一条。可当毓宁告诉她,自己确实没有办法让这个计划做到天衣无缝,因为这个计划里最大的一个漏洞就是思菊。在郭蘩逃出皇宫之后,所有的压力都会在思菊一个人身上,她是离那个火灾真相最近的人,或许会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开她的嘴,掏出真相。到那时,若是思菊没有办法顶住压力,结果当然是死路一条。思菊犹豫了,许久才选择了现在的这条路,也就是毓宁所制定的计划,她看过毓宁不眠不休一整夜救自己主子的样子,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害他们,既然如此,剩下的所有她都可以独自承担。思菊深吸一口气,笑道:“不知为何明明离开皇宫的人是娘娘,我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解脱,或许看到娘娘能幸福,对我而言这是最让人开心的事了。”
毓宁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思菊一愣。毓宁继续道:“除了郭凡能够幸福之外,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你的人生就属于你自己了,我会去求陛下让你提前出宫,到那时你便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思菊愣了许久,好一会儿,竟然落了泪。一句话在她口中反反复复咀嚼了许久,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字。“多谢。”
若为自由故。……为了不让其他人生疑,毓宁没有待上多久就起身离开了。三七十分有责任心,表示自己要留在太医院帮忙,所以冷月和玉宁便独自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冷月小心翼翼的安慰她:“王妃你皆爱,生死有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还有生育,千万不能伤了身子。”
毓宁却平静的很:“没关系,我已经想开了,留在这深宫之中也是活得寂寞,有时候死了说不定才是更好的解脱。”
冷月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扭到脚,生怕自家王妃因为郭太妃的死而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又连忙说了许多安抚的话,但她嘴笨,说话也很难说到点子上,慌慌张张的样子,既笨拙又可爱。毓宁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你要安慰我,我说死了是解脱,不是指我自己,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活一百年呢。”
冷月这才松了口气。嘈杂的声音入耳,远处长春宫的火光早已熄灭,只留一抹余黑的浓烟。而另一处已然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个人的死讯,就如那木头燃尽后的一缕青烟,飘飘悠悠的很快就散了。毓宁觉得身子一冷,不由得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