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句话从老公的嘴里脱口而出。

　　仿佛冰雨，浇灭了我对这个男人所有的火焰。

　　“不要！”

　　“不要碰我！”

　　女儿的卧室里传来了凄厉的哭喊。

　　我顾不得再与方凯理论，拖着伤脚，踉跄着冲进了女儿的卧室。

　　乔乔没醒，但她在哭。

　　一定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身体打摆子一样颤抖，眼泪把枕巾都打湿了。

　　我一把抱住了女儿：“乔乔别哭，乔乔别怕，妈妈在这，妈妈在这！”

　　让女儿别哭，我自己却已经泪流满面。

　　跟着进来的方凯想要说什么。

　　“滚出去！”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真有了杀人的冲动。

　　把那个孟彬彬千刀万剐我都不解恨！

　　一个小时后，乔乔醒了又睡了。

　　我出了女儿的卧室，看到方凯坐在沙发上抽烟。

　　那吞云吐雾、愁眉不展的样子，可以去拍文艺片。

　　“女儿怎么样了？”

他哑着嗓子问。

　　“你还打算放过那个小畜生？”

　　“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凯抓住了我的手，语调诚恳。

　　我甩开了他的手，冷冷看着这个朝秦暮楚、首鼠两端的男人。

　　“我不想听你的那些废话！还是个孩子？不计较？乔乔也是个孩子！如果我们父母都不在乎，还有谁在乎她？她也没有成年，她现在需要监护人的保护！你我就是她的监护人！是她的依靠

　　！她不是孤儿！不是可以任由人作践的野草！”

　　方凯搓着手：“许洁，刚才我是失言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是为了乔乔好！咱不说警察来了，无非也就是批评教育。就说那时候警察是不是得仔细调查？是不是得录口供？是不是得追问那些细节？这不是让女儿受二次伤害吗！现在网上那些视频已经给女儿带来这么大的压力了，你还想我们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乔乔被人欺负了么？学校的人已经找网监了，正在删除那些视频，我们就让事情过去吧。”

　　我沉默了。

　　“现在乔乔不过就是被骚扰了，其实没吃什么大亏。可知道这事的人要是多了，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呢！我知道你生气，你需要冷静一下，我们都要理性一点！情绪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得为乔乔考虑！”

　　老公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咬了咬嘴唇。

　　虽然方凯的话很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这个社会对女人，始终存在着偏见与恶意。

　　不论是性侵、潜规则还是公交色狼，每当新闻发酵，都能在评论区里面看到“受害者有罪”的评论。

　　“是不是你衣着暴露了？”

　　“是不是你卖弄风骚了！”

　　“为什么不骚扰别人，光骚扰你？”

　　“男人要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也不会走极端。”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流言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发生在阮玲玉自杀的那个年代！

　　就像是这几天，网上的那个新闻。

　　一个女子在公共厕所被殴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结果在网络上，“受害者有罪论”又甚嚣尘上。

　　有人搬出“荡妇羞辱”的论调，指责受害者衣着暴露，被打活该。

　　病床上的受害女子，还得发文澄清：“出事当天穿的是高领毛线连衣裙，裙长至膝盖，还穿了肉色打底裤。”

　　并未衣着暴露，希望网友口下留情。

　　看到我的犹豫，方凯趁热打铁：“你想啊，要不是网上有这个视频，咱们都不知道乔乔被欺负的事。她宁可不上学，也不想对我们父母说，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呢。”

　　我终于放下了要报警的手机。

　　“方凯，我希望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为女儿考虑，而不是为了袒护你的初恋。夫妻没有血缘关系，可以说散就散，但乔乔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不爱女儿！那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许洁，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为了女儿！不错，我承认柔柔确实是我的初恋，但这都过去十几年了，早就翻篇了，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我和她是清白的。”

　　方凯在努力解释他与孟柔的关系。

　　说实话，现在我心中女儿才是第一位的。

　　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去思考老公的风流韵事了。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但你必须保证那个小畜生不能再欺负乔乔！”

　　“肯定不会了……你别小畜生小畜生的喊，其实彬彬那孩子本性不坏的，哎，他就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缺少关爱这才有些顽劣……柔柔一个女人把孩子拉扯大也不容易啊。”

　　方凯的话里面都是感慨。

　　充满了对孟柔母子的同情与怜悯。

　　而我当然不会去同情这对母子。

　　单亲妈妈？

　　怪不得方凯就像是叫春的猫，发情的狗一样上蹿下跳！

　　“我保证以后少和她来往！除非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找我。”

　　方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地说。

　　5

　　晚上我失眠了。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我的婚姻已经遇到了危机。

　　男人遇到了初恋，就像是老房子着火一样，烈火燎原，很难扑灭。

　　我不知道方凯的身体有没有出轨。

　　但他的心一定已经意马心猿、蠢蠢欲动。

　　我怎么办？

　　离婚么？

　　说着容易，其实很难。

　　不是我对方凯有多么深的感情，离开他我活不了。

　　我已经过了对爱情痴迷的年纪，现在考虑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现实问题。

　　我有自己的工作，经济上我可以养活自己。

　　但要是离婚了，我担心女儿的抚养权问题。

　　担心女儿的心理问题。

　　她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刚刚受了欺负，现在又要面临家庭的破碎么？

　　我担心她因为内向的性格，不肯把痛苦表现出来，再抑郁自闭了。

　　正如方凯说的那样，单亲家庭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更多的问题。

　　之前我看新闻影视剧，总有女人为了孩子不离婚。

　　或者总是等到孩子高考结束再离婚。

　　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我经常笑那些女人很蠢。

　　结果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我才明白，那些女人不是蠢，只是需要牵挂的人太多。

　　在家庭中。

　　男人就像野马，一旦放开了缰绳，就会肆无忌惮的撒欢，偷吃其他牧场的水草。

　　女人就像是驴，是有“户口”的“马”。

　　她的负担太多，根本就没有任性的资本。

　　因为想着这些，我到后半夜才睡。

　　在睡觉之前，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底线。

　　我的底线就是方凯的底裤。

　　他可以对孟柔脸红心跳，没羞没臊、没皮没脸。

　　但他不能脱下底裤。

　　否则，我连自欺欺人，维持这段婚姻的理由都没有了。

　　但为了有备无患，我还是在第二天就联系了一个离婚律师。

　　咨询离婚的事宜。

　　我这才知道，原来现在离婚需要冷静期了。

　　我觉得大可不必。

　　结婚才需要冷静期。

　　因为女人只有冲动了才会结婚。

　　可一旦决定离婚，肯定是经历了比一个月更长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痛苦纠结、抓心挠肺。

　　她不用再冷静。

　　因为她的心早已经凉透了。

　　6

　　让我安慰的是，网上的视频真的没有了。

　　女儿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孟彬彬被调到了其余的班级。

　　我不管再忙，都会车接车送乔乔上学放学。

　　甚至是午休，我也会开半个小时的车赶到女儿的学校门口，领乔乔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完饭，再火急火燎的赶回单位。

　　就在事态渐渐风平浪静的时候，波澜又起。

　　因为周末的晚上，方凯居然把那对母子带回了家！

　　幸好女儿去了外婆家，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她会如何面对这个场面！

　　当我打开房门时，孟柔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她不但刚刚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还穿着我的睡衣，踩着我的拖鞋！

　　翘着白嫩的小脚丫正在往脚上涂抹红指甲油呢！

　　孟彬彬手里面拿着老公的手机，可能是在玩什么游戏。

　　嘴里面大呼小叫的喊着：“杀！杀！艹！杀！”

　　“方叔，你支付密码多少？我要买装备！”

　　闻言，方凯笑眯眯地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结婚十几年，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老公，此时居然围着围裙，拿着炒勺，一副居家男人的丑陋嘴脸：“彬彬啊，我的密码是……”

　　话音未落，方凯看到了我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讪笑一声：“许洁，你回来了？”

　　我把手里的包扔在了地上，很想问一句，这他妈的到底是谁家？

　　可我们楼的隔音不好。

　　我不想成为邻居的谈资，于是压抑着怒气：“我需要一个解释！”

　　孟柔一改之前面对我时的嚣张跋扈。

　　变得轻声细语、小鸟依人起来。

　　她风骚的一缕头发：“许洁，你别误会，我和阿凯是清白的，我们是来道歉的。虽然我们家彬彬也没做错什么，但就先让一步吧。我就是不想让阿凯夹在中间为难，里外不是人。”

　　方凯忙说：“对，对！一是来道歉，二是来认个门！”

　　我冷笑指着孟柔身上的睡衣：“为了表示诚意，还特意沐浴更衣了么？”

　　孟柔一摊手，显得自己很委屈的样子：“哎，别提了！人家住的那出租屋总是停水，想洗个澡都不方便呢！”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面对这么一个骚货，我承认自己理不屈，词却穷了。

　　方凯又开口了：“来的都是客，今晚柔柔和彬彬就在家里面吃饭了。许洁你出去买几个硬菜回来。对了乔乔呢？让她回来，以后彬彬就是她的哥哥了，他们要多亲多近——”

　　我没回答。

　　不是我不想与方凯吵架。

　　只是我不想和方凯在这个女人面前吵架。

　　那样只会让我更加的屈辱。

　　我沉了一口气：“好，祝你们用餐愉快！”

　　然后一甩袖子，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无力的躺在了床上。

　　第一次感觉，在这个家我才是一个外人。

　　7

　　该死的房子不隔音。

　　虽然隔着门，我还是能听到外面孟柔恶心人的声音。

　　“哎呀，这个怎么可以这么摆？俗气！”

　　“阿凯啊，我记得你喜欢条纹是吧？一看这壁纸就不是你选的。”

　　“房子不错，就是布局太low了。”

　　外面的孟柔像是下乡检查的小领导一样，对着我家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阿凯，都是我不好，当初要不是我辜负了你，你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狼狈，这么不开心了。”

孟柔的话透着浓浓的自责以及对方凯的同情。

　　好像方凯与我结婚，就进了火坑一样。

　　“没……没事……我过得还好……”

　　方凯斯斯艾艾的回答。

　　我居然又听到了鼻音？

　　这男人又要哭了么！

　　你尿频啊！

　　方凯泪如泉涌，把我催人尿下。

　　我出门去了卫生间，结果看到了毁三观的一幕！

　　孟彬彬那个小畜生居然在把玩我没来得及洗的贴身衣物！“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孟彬彬的脸上。

　　这小畜生丝毫不以为意，把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真香。”

　　“你给我滚出去！”

一直压抑着情绪的我终于爆发。

　　方凯与孟柔闻声进来。

　　“许洁，你够了！”

　　方凯冲着我大吼，把孟彬彬护住，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

　　孟柔则是没有像是在学校那样对我张牙舞爪，而是扮起了无辜的绿茶。

　　捂着嘴莺莺燕燕的哭了起来：“我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就这么由着人作践啊！呜呜呜呜……”

　　说着去拉孟彬彬：“彬彬，我们走！你方叔叔家的门槛太高，我们母子高攀不起……”

　　说完就拉着孟彬彬跑了出去。

　　她穿着我的睡衣。

　　孟彬彬抓着我的内裤。

　　还带走了我的老公。

　　8

　　方凯系着围裙追出去了。

　　一晚上都没回来。

　　我先把那对恶心母子碰过的沙发垫、床单、浴巾和毛巾都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就打给了之前咨询过的那个律师。

　　这次不是咨询了，我就是要离婚。

　　今晚方凯夜不归宿，我没有闲心去分辨他到底有没有与孟柔干那事。

　　疑罪从有。

　　就当他干了！

　　律师接到了我的电话，给我提了几点意见。

　　其一，耐心冷静。

　　其二，清点财产，防止男方转移财产。

　　其三，收集对方出轨的证据、

　　在正式打官司之前，律师建议我暂时不要有过激的行动。

　　我都一一记下了。

　　第二天早上，一脸疲惫的方凯回来了。

　　看来晚上应该没少做。

　　相比较于清心寡欲的我，孟柔一看就是虎狼之年。

　　榨汁机代言人。

　　方凯脸上还带着伤。

　　难道孟柔这么重口味？

　　结果方凯告诉我，他昨晚在派出所待了一夜。

　　“怎么？现在法律这么人性化了？偷情都按嫖娼处理了？”

我有些幸灾乐祸。

　　方凯一脸悲愤，和我说他昨晚是因为打架才被抓的。

　　“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外面租房子有多不容易！总被人骚扰！要不是昨晚我遇到了，还不知道柔柔要吃多大亏呢！”

　　他后怕地说，然后目光认真地看着我，想得到我的共情。

　　但我不为所动，老公就只能自说自话：“所以我不能再让柔柔漂泊无依靠的吃苦了！彬彬那孩子也不容易，生活在城中村那种环境，能不学坏么？我要给他们换个地方住，这几天先暂住在咱们家里怎么样？你知道在外面我不放心。”

　　方凯深情得如同一个情圣：“许洁，你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反对吧？我和她真是清白的！你想啊，我们要是有鬼的话，我会把她往家里面领么？柔柔在这无依无靠的，不靠我又靠谁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能看出，虽然方凯故意表现出了为难，但眉眼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是一种成就感。

　　换位思考，我也能理解。

　　毕竟当年，方凯是被孟柔甩的。

　　现在女神落魄，他英雄救美，享受到女神的感激和依靠。

　　可能这种精神上的巨大满足感，比啪啪都爽。

　　意淫比通奸还要刺激。

　　我能说什么？

　　当然说好啊。

　　正好我在寻找方凯出轨的证据。

　　如果可以，我都想给这对狗男女办一场初恋重逢的典礼。

　　把婚纱都给安排上。

　　看看有没有可能判个重婚罪？

　　9

　　孟柔带着孟彬彬住了进来。

　　得瑟的，如同回来的胡汉三。

　　我则是识趣的带着女儿搬走了。

　　见我要带着乔乔搬走，方凯一脸的无奈：“许洁，你别闹了好不好？柔柔真的挺可怜的！她现在除了我还能依靠谁呢？你明明已经答应了让他们搬进来，你现在又要走，这不是让我难做么？你们两个女人我都不想伤害。”

　　“你不用难做，也不用担心伤害我。”

　　我收拾着我们母女的东西：“我说了她们可以来，但我没说我不走。其实我怎么样的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让女儿与那个孟彬彬住在同一屋檐下。引狼入室这样的蠢事，我做不出，我会带乔乔去我妈那里。”

　　见我去意义绝，方凯搓着手：“那好吧，你好好照顾乔乔，她们也就住几天，我在努力帮他们找房子了。”

　　小畜生霸占了女儿的卧室。

　　看我这么识趣，孟柔还和我客气了一句：“要不你不走也行啊，我这人挺随和的。”

　　我没出声。

　　孟柔把我送到楼下，还主动和我加了朋友圈。

　　不出所料，第二天，我就看到了孟柔发的各种自拍。

　　都是在我家拍的。

　　配的文案是这样的【盛情难却、情不自禁，出走半生，他仍是那个少年。】

　　我把她的朋友圈截图发给了律师，就和女儿很严肃地讨论了父母离婚的问题。

　　第一，我们要离婚了，你接受么？

　　第二，我们要离婚了，你选择和谁？

　　第三，以后你会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你能适应么？

　　女儿比我想象中的勇敢得多。

　　她同意我们离婚。

　　她义无反顾地选择和我生活。

　　女儿引经据典，表示没有爱的家庭才是真正的地狱。

　　离婚不只是我脱离苦海，她也会得到快乐。

　　单亲不单亲的无所谓，反正现在那个方凯对她也只是具有生物学上的意义。

　　女儿还鼓励我寻找幸福的第二春。

　　只要那个男人靠谱，她不会反对。

　　倒是把我的脸给弄红了。

　　同时又觉得很欣慰。

　　这是我们母女第一次以两个女人的身份平等对话。

　　女儿长大了。

　　不只是我在保护她，她也在稚嫩又努力的保护我。

　　10

　　搬出来后，女儿变得开朗了许多。

　　她告诉我，自从孟彬彬住进来我们家后，实现了消费升级。

　　一身的名牌。

　　拜金浮夸，暴发户一般招摇过市。

　　还到处说她妈要嫁给方乔的爸爸了，以女儿的哥哥自居。

　　我告诉女儿就当路边的狗叫，因为你很快就要转学了。

　　我之所以没有马上提出离婚，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我不允许乔乔再与那个小畜生同学了，我要把乔乔送到本市最好的私立学校读书。

　　学费很贵，每年加起来都需要七八万。

　　我打算一次交满四年的学费30万。

　　这钱必须在离婚之前就花了。

　　否则我可以肯定，一旦我们离婚，不论女儿是跟我，还是判给方凯，他都不会从自己分得的财产里为女儿付出这么多的。

　　老话都说了，有后妈就有后爹。

　　现在还没离婚呢，方凯就已经无视乔乔了。

　　所以我必须为女儿争取，这钱让方凯出一半，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好在之前我们投资过货币黄金，这几年涨得不错，全都卖了的话，也差不多了。

　　于是晚上，我回到了已经阔别一周的家。

　　虽然我有钥匙，但我还是按了门铃。

　　因为我怕突然闯入，会惊了野鸳鸯，看到辣眼睛的场面。

　　他们尴尬不尴尬我不清楚。

　　但我会尴尬的。

　　门开了。

　　脸上敷着面膜的孟柔开的门，看到我很是热情：“哎呀，许洁来了啊？坐，进来坐！”

　　如同一个热情又殷勤的女主人。

　　“方便么？”

我有礼貌的问。

　　听到声音的方凯也迎了出来。

　　可能是出来得太急，都忘记了摘下脸上同样敷着的面膜。

　　“许洁，有事么？”

方凯下意识地问我。

　　似乎在提醒我不要无事不登三宝殿，打扰他与初恋母子幸福安逸的三人行生活。

　　“哎呀阿凯，谁让你出来的？你一动面膜就掉了啊……男人也要注意保养，之前是我没照顾好你，但以后不会再让你憔悴了！”

　　孟柔像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妻子一样，过去就把方凯按在了沙发上。

　　不让他乱动。

　　面膜挡住了方凯的脸，看不到真切的表情。

　　但我想他被女神这么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此时脸上一定充满了惬意和满足吧？

　　“我们进去说吧。”

我指了指书房。

　　方凯下意识扭头看孟柔，似乎在征得她的许可。

　　孟柔没出声，却低头在咬着手指，像是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那样傲娇赌气。

　　方凯有些犹豫地跟我进了书房，我开诚布公，说了要把投资的货币黄金卖了，给乔乔转学的事情。

　　“30万这么多？”

　　“想想你女儿受到的委屈！”

　　“好……好吧……”

　　可能是我大度的让初恋住进来，自己又乖乖让位这件事，方凯也觉得心里有愧，于是就答应了。

　　“那告辞了。”

　　我猛然打开书房的门，果然看到孟柔像小偷一样正躲在门口偷听，仿佛是一个称职的在捉奸的妻子。

　　这个女人一定会起幺蛾子的。

　　11

　　30万没了。

　　理财的那个账户是用方凯身份证开的户，所以只有他才可以买进卖出。

　　但我知道账户密码，我能看到账户的交易信息。

　　理财已经套现了，但我却一毛钱都没见到。

　　“钱呢？”

我打电话追问。

　　“我有朋友投资……投资一个项目……”方凯还在和我狡辩。

　　“我报警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女儿放学回来：“妈，那个孟彬彬要转学了。”

　　听到女儿的话，我心中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只是想笑。

　　现在骂方凯是狗，会不会冒犯了狗？

　　可是被传到警局的方凯却笑不出来了。

　　他气愤地指责我：“许洁你够了！多大点事你要报警？那30万是我的钱！”

　　我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不，那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我已经正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现在我怀疑你在转移财产。我要申请财产保全，那30万你是怎么送出去的，就怎么给我要回来。”

　　方凯有些气急败坏：“许洁！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乔乔！不是你说乔乔不喜欢彬彬么？那我让彬彬去别的学校不好么！”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程度。

　　“我管那个小畜生去哪？去死都不要紧！但他不能用我的钱！那是我女儿的钱！”

　　“许洁！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女人！没想到你怎么如此自私！柔柔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容易么？彬彬是个好孩子！就是因为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才造成了如今顽劣的性格！好在他现在还小，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能伸手帮一把？我觉得那个私立学校对彬彬更有用！乔乔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她不需要！”

方凯对着我痛心疾首地劝说。

　　“那个小畜生是你的儿子吧？”

我冷不丁问。

　　12

　　方凯一下子说不出来话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

　　方凯哪怕对初恋一直念念不忘，哪怕再爱屋及乌，也似乎对孟彬彬那个小畜生过于热情了。

　　天天扮演慈父不累么？

　　除非是真的慈父。

　　“不错！彬彬就是我孙子！是我们方家的种！”

公婆上门了。

　　其实现在才十月份，但婆婆已经把貂皮大衣穿上了。

　　浑身上下充满着穷人乍富的小人得志。

　　我与方凯结婚的时候，他家还没什么钱。

　　经济实力远不如我娘家。

　　公婆对我还算客气。

　　后来我生了女儿，重男轻女的他们开始对我不满。

　　各种阴阳怪气。

　　5年前，方家所在的老城区拆迁，补偿了2套房，于是公婆一下子就抖起来了。

　　开始对我颐指气使、鼻孔朝天。

　　婆婆命令我给老方家生二胎，一定要有个男孩传宗接代。

　　我拒绝了。

　　因为我和方凯的感情没有深厚到为他生两个孩子的份上。

　　公婆自然对我加倍的不满。

　　“许洁，你没本事给我们老方家生孙子，小柔有本事！以后彬彬才是我们家的继承人！那30万的事情我知道，是我让方凯给彬彬办转学的。你居然还有脸来警局闹？”

婆婆虎着脸呵斥。

　　然后转身对着办案民警：“警官，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这事就算了。”

　　凭什么算了？

　　你是婆婆你就脸大啊！

　　我的律师已经到了，正式代理我的离婚案。

　　方凯开始以为我说离婚是吓唬他，可是见我的律师已经在走程序了，这才意识到我不是唬人的。

　　“许洁，你真想离婚？”

　　“别装了，就和你不想离婚一样。或者你想一夫二妻，左拥右抱？对不起，即使法律允许你也不配！”

　　方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我：“许洁，其实你一直很优秀，离婚了你也会过得很好。但是柔柔不一样，她只能依赖我，没了我她活不了的。所以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只能选她了。”

　　我笑了：“没你她活不了？那这十几年她不是也一直在苟延残喘么？”

　　方凯不理会我的嘲讽，给我讲述了孟柔的故事。

　　原来当初孟柔与方凯分手时，就已经怀了方凯的孩子。

　　只是一直瞒着方凯。

　　分手的原因不是孟柔不爱方凯，而是那时候孟家出事需要钱。

　　孟柔是不想拖累方凯才忍痛分手的。

　　她选择嫁给有钱男人也不是嫌贫爱富，而是卖身替家还债。

　　总之在方凯的讲述中，这个孟柔简直就是忍辱负重。感天动地的苦情电视剧女主角小白菜。

　　“你知道么？柔柔告诉我，她与老公婚后，在同房时一直都是让那个男人戴安全套的，她从没有让那个男人真正的得到她！她这是在为我守节！她的身体一直为我保留着纯洁！”

　　方凯说得很动情。

　　“你是傻逼么？”

　　13

　　这是我第一次对方凯讲脏话。

　　因为我真的是忍不住了。

　　“她要是一直避孕，又怎么骗那个男人喜当爹？你是猪么！”

　　方凯的脸红了，还在强自辩解道：“他们后来……后来就是因为这个离婚的！反正柔柔一直在等我！彬彬是我的儿子！我们做亲子鉴定了！我必须对彬彬负责！离婚后乔乔跟你吧，我得先把这么多年彬彬缺失的父爱弥补上，暂时没有精力多管乔乔。”

　　把女儿的抚养权给我，这是这么多天来，我听到方凯说的最有人味的一句话。

　　“行，我们法庭见吧。”

　　“非得打官司这么难堪么？许洁，我不是渣男，我不是移情别恋，因为我最开始爱上的就是柔柔，现在与她重逢，可以弥补我青春的遗憾，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了，你就成全我吧。”

　　方凯说的一脸恳求。

　　原来在方凯的心中，我才是第三者。

　　14

　　分手很难体面。

　　法庭上一地鸡毛。

　　我的律师拿出了这段时间方凯与孟柔各种的亲密证据。

　　银行转账记录。

　　两人同进同出一个小区的照片。

　　甚至还有一段视频资料，拍到了方凯带着孟柔在电梯里遇到了认识的邻居。

　　邻居多嘴问了一句：“方哥这是二婚了啊？”

　　方凯也没否认。

　　所以我的律师毫不客气地告诉对方。

　　如果方凯不在财产上让步，不在抚养权上让步，那这就不是离婚的事了。

　　而会起诉方凯重婚。

　　重婚的判定标准有两个。

　　第一，狗男女去领了结婚证。

　　第二，狗男女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对外以夫妻自居。

　　方凯妥协了。

　　家产我分到了七成，享有女儿的抚养权。

　　法院判决的当天，我就把房子挂在网上卖了。

　　变现好分钱。

　　方凯很生气，公婆更生气，张口闭口骂我是狐狸精。

　　最后由公婆出钱，把房子买了，又转赠给了方凯与孟柔。

　　对此孟柔表示很开心，因为她可以把名字写在房产证上了。

　　方凯与孟柔很快就结婚了。

　　我也与女儿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这事情当然没有结束。

　　一个月后，本地的媒体就曝光出了一个大新闻。

　　某私立学校的男生考试前撬开了教务处的门偷试卷，被学校勒令开除。

　　这当然就是孟彬彬——现在应该叫方彬彬做的好事。

　　据说我的公婆还到学校大闹了一场。

　　指责学校不该处理她宝贝孙子。

　　但结果是全市所有的学校都拒绝接受方彬彬入学。

　　那小子也乐得逍遥，天天混迹于网吧街市，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地痞。

　　朝着要么年纪够了坐牢，要么被人当街砍死的光明前途，一路撒着欢狂奔。

　　但只要他不骚扰我女儿，我就不去关心。

　　只期待着某一天看到这个小畜生横尸街头。

　　三个月后，我在商场购物的时候遇到了前公婆。

　　前婆婆见到我先是污言秽语的谩骂。

　　然后又得意地说，他儿子离婚是离对了！

　　因为我就是一个丧门星，只能生女儿那样的赔钱货。

　　而孟柔则是老方家的福星。

　　不但可以给老方家生孙子，还是一个招财猫、报喜鸟呢！

　　因为孟柔的一个表哥是做投资的，有内幕消息，买彩票稳赚不赔呢。

　　她已经跟着儿媳妇下注，赚了好几万了！

　　我听得好笑。

　　这怎么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彩票投注杀猪盘这么像？

　　按理来说，我应该提醒前婆婆投资有风险，理财需谨慎。

　　但人如果太讲理，自己就会受委屈。

　　于是我就恭喜了前婆婆继续发财。

　　三个月后，我的新房子。

　　我正在厨房做饭，门铃响了。

　　女儿去开门：“方先生，你找谁？”

　　听女儿的称呼，我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自从离婚后，乔乔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把自己的名字从方乔乔改成了许乔乔。

　　第二件，把方凯的备注从爸爸改成了方先生。

　　我很满意女儿对方凯的态度。

　　如果她大吵大闹，痛哭流涕，说明对父爱还有眷恋。

　　但她能如此冷静，说明心中已经把这个人除名了。

　　“方先生你有事么？最近没做面膜么？”

　　我看到方凯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粉刺，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

　　头没梳、脸没洗。

　　灰头土脸、面如土色、狼狈又落魄。

　　哪像是焕发了爱情第二春的中年男人？

　　急急若丧家之犬，茫茫若漏网之鱼。

　　“老婆，我错了！”

　　方凯哭丧着脸和我说。

　　“孟柔？”

　　“孟柔！”

　　我大喊了几声，然后一脸抱歉看着前夫：“你老婆不在这里，你找错人了。”

　　方凯扑通给我跪倒，痛哭流涕：“许洁，我是来找你的，那个女人就是个骗子！”

　　15

　　其实故事很庸俗，很狗血。

　　当初孟柔甩了方凯，就是嫌贫爱富。

　　什么替家还债，委曲求全都是扯淡的。

　　不过婚后没几年，孟柔找的那个有钱老公就因为赌博破产了。

　　孟柔果断离婚。

　　在那之后，孟柔的人生经历很丰富。

　　当过酒托、婚骗。

　　当过二奶、小三。

　　撕过逼，挨过打，游过街。

　　孟彬彬叫过野爹的男人，比早高峰二环路上违章的司机都多。

　　再后来，孟柔与姘头加入了一个网络杀猪盘团伙。

　　孟柔依靠娇媚的脸蛋与精湛的演技，在网上与选中的“猪崽”谈情说爱，引人下注。

　　半年前，这个犯罪团伙被打击了。

　　姘头锒铛入狱。

　　孟柔侥幸成了漏网之鱼。

　　也不敢再在网上兴风作浪了，没想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被她遇到了方凯。

　　于是“网络杀猪盘”变成了现实版的“情人杀”。

　　不过三个月，方凯父母的养老本，都被孟柔骗光了。

　　利用房产证上的名字，利用方凯的身份证，孟柔借了几十万的网贷，然后人就消失了。

　　“这是她给我的分手信，这看看这上面说的是人话么？我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太让我失望了！“

　　方凯颤抖着递给我一张纸条。

　　上面是这么写的：“虽然彬彬不是你亲生的，鉴定报告是假的，但现在你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继父，你们在一个户口本上。我给你普及一下法律，非婚生子女一样有权利继承你的财产，好好对他知道么？以后他要是再惹出什么麻烦，你这个当爹的一定要负责。他虽然不是你的种，但真是我的孩子。你要是爱我，就得爱彬彬。你的初恋柔。”

　　杀人诛心啊。

　　“老婆，我想复婚，还是你对我最好，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我们还和之前一样，做一对让人羡慕的小夫妻好不好？还有女儿，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了！”

方凯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迟到的情深比狗贱。比你和你复婚，我宁可去收养流浪狗。”

　　方凯又哀求女儿:“乔乔，你劝劝你妈？我们才是一家人啊！爸不渴，你不用给爸倒水。哎，还是你这个小棉袄心疼人，你也想一家团聚是不是？”

　　方凯看着端着一杯水的女儿，眼神中有安慰。

　　但女儿拿着一杯水，却不是给方凯喝的。

　　而是打开了门，把水洒在了楼梯间里面：“变了心的男人，泼出去的水！方先生，天这么晚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在这里不合适。”

　　方凯傻了。

　　孤儿寡母。

　　女儿这是当他死了么？

　　还想继续纠缠，手机响了。

　　里面传来了婆婆的哭叫：“那个小野种要钱不给，把咱家给烧了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