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力咬了咬牙,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接到电话时,只告诉他发现了害死周瑾妍的凶手,要他火速赶来,并没有说还有个受害者是顾太太啊!“三少,叫救护车了吗?”
赵力再度出声,其实他想问的是,人还有没有气,好在他自知不该如此问,便改了说词。可这顾太太全无反应地靠在他怀里,到底是昏迷,还是……回应赵力的是恰逢其时的救护车鸣笛声。笛呜,笛呜。催命似地响彻在夜空之中。顾廷渊的眼皮略略抬了一抬,终于有了动静。随之而动的,还有紧密笼罩在他周身的森冷气息。不消片刻,医护人员推着床进来。顾廷渊把人抱到救护床上,递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人,那人点头会意,立刻紧跟着医护人员而去。目送着医护人员消失在围堵的人群外,顾廷渊沉沉呼出一气,转身,看向赵力,少有地扬高声音道:“赵警官,这是一起恶意伤人事件,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说这话时,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声音亦是一贯的清冽。偏偏就让人胆战心惊。有的人不怒自威,顾廷渊便是如此。他一句话就判定了所有人的嫌疑,尽管众人心有怨恨,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抗议。赵力点头,“三少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真凶揪出来之前,任何人都别想离开半步,吃住全在这里,盛全会买单你们所有的消费。”
多的是面露不甘的人,依旧没人出声。此刻就算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位和宁家四小姐究竟是何关系,也猜得出必然不浅,否则他何至于动怒如斯。“想要洗清自身的嫌疑,最好的方法就是配合警方调查。”
顾廷渊环视四周,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眼中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可他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那些血衬着他的浅淡笑意,让他看起来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交握起双手,摸索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明光的探照灯下,戒指染了血,依然投射着银光。“晚会继续,各位尽情享受吧。”
这一次,他真的勾起薄唇,露出了明显笑容。却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安排完之后,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出来,个个神情严肃,板着脸把所有宾客请回了宴会会场。“赵警官。”
顾廷渊道。赵力立刻来到他跟前,“三少?”
“警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把证据摆出来,这一回,连着上次绑架我太太的账一并算了!”
“三少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有任何事情,让我的助理联系我。”
“哎,好!”
交代完毕,顾廷渊大步走出花园,神色冷清。他要去医院,要确认宁兮的伤势严重到了何种地步。可他刚到了停车场,就有人冲到了他面前。是宁承远。他满脸担忧地拦住了顾廷渊的去路,焦急得连呼吸都不稳了,“廷渊,兮兮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才一杯酒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顾廷渊冷眼看着他,不留任何情面,“宁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您难道不是更清楚吗?”
“我就是不清楚才来问你的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您要宁兮一定出席晚宴的,我把人平安地送了过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现在来问我怎么回事,合适吗?”
话里的不友好、不客气没有任何的隐藏。宁承远当即就怔了一下,对于他的态度,无法再继续装作视而不见,“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害得兮兮变成这样的?”
“是或不是,您心里有答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做没做过,做过什么,每个人心如明镜,您要是什么都没做过,心里不应该有答案吗?”
宁承远被问住。顾廷渊轻哂了一下,满是不屑,“如果你还想查清真相,不让今晚的宾客到外面说三道四,看扁宁家,我劝您赶紧回去,拿出一位父亲该有的态度,配合警方的调查。”
言罢,他绕过宁承远上了车。车子似箭般驶出。宁承远僵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眼底迸出一丝厉色。“宁先生,麻烦您跟我们回大厅,配合警方调查。”
没多久,两名警察走出来,公事公办地把宁承远请了回去。……盛全医院。抢救室灯火通明。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子笔直地立在抢救室门前,双手紧握,手被青筋暴起,然而面上冷清依旧,不见丝毫情绪。夏镔飞快地赶了过来。见到自家老板这样,话到了嘴边自动地全吞下。跟着老板许多年,夏镔再清楚不过,他越是冷静,心中暗涌越是凶猛,待到掀起的一刻,足以将人吞噬。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深夜的医院安静得落针可闻。“啪”一下,抢救室的门熄灭,旋即主治医师走了出来,双手举在胸前,手套未来得及拖,还有不少血渍留在上面。“三少,太太除了头部受到重创之外,另外较严重的伤是左侧胸腔的两根肋骨出现了骨裂的情况,其他伤口是皮外伤,进行清洗包扎就好。现在需要特别留意的是大脑的伤害,伤害有多大,需要持续观察。”
顾廷渊冷静地听完,冷静地反问:“这么多先进的仪器,难道还查不出大脑损伤的程度吗?”
医生嗫嚅,为难的目光探向夏镔,抿唇道:“从检查的结果来看,是中重度脑震荡,因此才说,具体的伤害有多大,得看太太醒来后的反应。”
顾廷渊闭上眼,缓缓沉下一口气,淡淡开口,“去病房。”
“是!”
这里是盛全医院,无须特地交代,医护人员都清楚要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待遇。高级VIP加护病房内,宁兮面容平静地躺在床上,氧气罩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就连嘴角的淤青都被覆盖了。顾廷渊挨着床沿坐下,目光清冽地落在她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一点点转移,掠过每一处伤口,包扎过的,露在外的,有青色的,有紫色的,也有红色的。他的目光从这些色彩上掠过,犹如被浸泡过一般,渐渐地浓烈起来,一点点浑浊,暗沉。幸而无性命之忧,那样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除了让顾益琛代替他到现场,他还在酒店周围安排了不少人手看护,可他还是大意了,因为他的大意,害得她冒了丧命的可能。手伸到了半空,迟疑着又收了回来。目光一抬,亮了几分。她傲娇耍横的模样突然浮现眼前,与此刻的憔悴形成鲜明对比。他终是不在克制,握住了她的手,低低地对她说,又像在对自己说:“你要醒来,要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刚才的鲜明对比,莫名就让他想起很早以前她问过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娶我?除此之外,她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带着好奇,甚至带着怀疑,其实他都知道,看得清清楚楚的,可她既然不问,他也就不说。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不主动向谁解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越想知道为什么,越是无法得知,最后只会让自己困死在自己编织的套子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出去啊?”
“就是啊,该说的都说了,我们是清白的,凭什么把我们都困在这里?”
“那个顾廷渊呢?让他来啊?仗着顾家有权有势,就可以这么欺压人吗?你们是人民警察,是纳税人的钱养活了你们?怎么现在你们只给他干活了?”
一群人围在出口七嘴八舌叫个不停。之前顾廷渊发话的时候,一个个敢怒不敢言,这会儿人不在了,倒是仗着自己有点钱有点权就吆五喝六起来。“窝囊!”
宁珈站在二楼的楼口,鄙视地咒了一句。“窝囊也总比被困在这里强!”
旁边走来一个人,婀娜多姿,长裙摇曳地靠在护栏上。宁珈斜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町町!你不是说那个被父家赶出来的一无是处吗?可是你刚刚亲眼见到了,那叫一无是处吗?没本事哪能一个眼神就把人震慑住?你的情报要是准一些,我怎么可能让那小狐狸精捡了这么大一便宜?”
町町哼了一声,“怎么?看上自家妹夫了?”
“妹夫?”
宁珈拒绝着这两个字,眉头皱得紧紧的,很不悦,“哼,本来是老公的,成了妹夫,呵……”“赶紧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吧!瞧他对你妹妹的在意程度,你还是祈祷不要被他知道你是幕后黑手比较实际!”
“哼!幕后黑手大有人在。”
宁珈把手搭在町町的肩头,笑得邪媚极了,“忘了我告诉你的?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町町睨着她,红唇斜勾,“你可真狠啊,连自己老爸都要拖下水!”
“注意措辞,不是我拖他下水,我们是合作,父女齐心!什么叫父女齐心呢?那就是无论成败,都要共进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