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走到床边，手指轻轻划过宁兮的睡容，所有红肿的地方都消下去，变成了淤青，出血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一切看得见的物理伤口都在变化，唯独不见她有苏醒的迹象。早晨医生来做检查，看过之后，无法给出准确的清醒时间，最后碍于顾廷渊的强大气场，心知不给个答复大概会饭碗不保，商量后含糊地说了一句：明天应该会醒。修长的手指顺着伤痕，从脸颊划到锁骨，再到手臂，最后到了手背，顿了顿，轻轻覆上，手指钻进她的掌心，微微握起。“听得到我说话吗？”

顾廷渊忽然出声，音色一贯的低沉，透着些许寒意和倦意，然而注视着宁兮的目光越发深沉的同时，也越发温柔。“要是累了，就安心睡，但是不要太久，明天该醒了，睡太久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好半晌，躺在病床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唯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还能证明，她是处于昏迷中。顾廷渊缓缓呼出一气，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明天醒来再好不过，一天的时间刚刚好。是时候让该落地的尘埃不再漂浮，不再留在空中惹人生厌。细细地为她掖好被角，顾廷渊起身，正好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前后近来了两人。程瀚蒙还没来得及出声，刘婶已一口一声“哎呀”地叹息着走了进来，已爬上岁月痕迹的面容满是忧愁。“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端端的，这么伤成了这样？”

刘婶围着病床绕来绕去，视线始终紧盯着昏迷不醒的宁兮。“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最后在床尾站定，刘婶仰着脸问顾廷渊，“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对太太动手？”

顾廷渊薄唇微扬，似是没听到刘婶的提问，轻声道：“刘婶，这段时间要麻烦你来照顾她了，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三少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懂商场上的东西，也就只能在生活方面帮把手。”

说到这，刘婶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眶却泛红起来，“是不是他们？”

“刘婶，你只管照顾好她，其他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顾廷渊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也始终没有变过，当然也不是第一次交代这样的话。可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刘婶不安，纵然她一心扑在如何照顾好三少的饮食起居上，依旧不可避免地听闻了些风声。联想起八年前的那些事，她已经好几宿没睡上一个安稳觉了。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似乎是在印证着什么。“三少。”

刘婶走过去，打断了顾廷渊和程瀚蒙的对话，迟疑之下，叹息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过问，就算知道了，我也做不了什么。可是三少，有些话我得说，得替小姐和姑爷说。”

“刘婶……”“你就让我说吧，三少，说出来至少我心里能舒坦点儿。”

刘婶抓住顾廷渊的衣袖，仰着头，眼神流露着几许祈求。顾廷渊终于是点了头。除去父母外，刘婶可谓是他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他的饮食起居都诱刘婶照顾，从某种角度来说，自打母亲去世后，刘婶就扮演起他生活上的母亲一角。“我知道，能走到今天极不容易，如今擎万正式进入国内，我们也终于可以回北城，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可是，阿渊，那些名利争斗，随着生命的逝去，都会变成空无的。这个道理，你一定懂。你的父亲、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婶儿不求别的，如今看着你找到了一生相守的人，就希望你们小两口能够恩恩爱爱、平平安安地相守到老。”

“刘婶……”已经预料到刘婶会说些什么，顾廷渊不禁出声打断，然而还来不及说更多，已被刘婶执意阻止。“我知道，即使你不主动招惹，他们也不肯消停，可是，为名为利争斗不休，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刘婶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母亲般的担忧溢于言表，“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你一定还记得，难道你想看到太太步你妈妈的后尘吗？”

这一问，竟让顾廷渊怔了怔，薄唇微启，却找不到回答的话。刘婶重重地叹息，松开了手，“阿渊，如果还有别的道路，可以避开一场争斗，带着太太走那条路吧，她是无辜的，和你妈妈一样无辜。”

提及故主，刘婶终于控制不住，默默落下泪来。“我去一趟超市，买些日用品来。”

说完，她就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抬手擦拭泪水。顾廷渊的眼底汇集了簇簇阴郁。如此神情，程瀚蒙跟在他身边做事八年都从未见过，像是往事被揭开，不愿回想，却又不肯遗忘的纠缠。对于这位老板的过往，程瀚蒙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既然给了他工作，那就死心塌地跟着他，管未来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认定了就只管去冲去闯。期间，虽也有所耳闻，知晓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似乎是遭遇了什么，才出来独自创业，但所知有限，具体如何依旧不清楚。不过这不影响他的衷心。一如近日发生在太太身上的事，明明可以交给警方，处理得正大光明，他却听从老板的吩咐，对于老板的所作所为，没有过半点质疑。只是此刻亲眼目睹老板的失神，他不知是否该出声，继续方才的话题。正当他犹豫不解时，顾廷渊一如往常地低冷出声，交代道：“安排两个得力的人来守着，在我回来以前，任何人都不能探望太太，即便他是太太的父亲。”

“是！”

程瀚蒙应道，抬眼只见顾廷渊已大步走出病房。高大的背影里已不见半点低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