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听到他吩咐买饺子材料的护士给医生们汇报了,医生们才赶过来,给宁兮做一些列检查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物理方面看来情况都在好转,当然是除去可能的后遗症之外。医生刚检查完,买材料的小护士回来了。“那个、先生,这些东西我就放这里了。”
小护士语气慌张地说完,红着脸,埋头跑出了病房。接着医生们也都退去,回了办公室,却在办公室咋舌。这位三少完全变了个样似的,哪里还有往日的冷静,完全是被被喜悦冲昏了头的样子。病房里,顾廷渊把食材抱进配套的厨房,开始乒乒乓乓的忙碌起来。宁兮醒过来,像是睡了个饱饱的觉,除了肚子饿,精神头挺好,还想凑到厨房里来参观。可她刚要下床,后脑勺就一阵昏沉的疼。顾廷渊说什么都不肯让她离开病床,为了避免她无聊,他就把用具搬出来,茶桌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保鲜膜,让她能看得到他,还能和他说话。宁兮靠在床头,遵医嘱吸着氧气的同时,和顾廷渊左一句右一句的聊着天。好像睡了这么几天,她就攒了几箩筐的话要跟他说,恨不能一下就说完。然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下雨了吗?”
聊着聊着,她看向窗外,发现窗户沾着雨水的痕迹。“你醒来的时候刚刚停。”
想起看见她睁眼的刹那,那种感觉至今都有些不太真实,“还出彩虹了。”
看见彩虹果然是有好运的么?顾廷渊低低地笑,包好最后一个饺子,便端着去厨房里煮。“原来是真下雨了,我就听到浠沥沥的雨声,还以为是我在做梦呢。”
宁兮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听得到我跟你说的话吗?”
顾廷渊站在厨房门口,等待饺子熟的同时,继续陪她聊天。宁兮侧脸,迎着他的目光,抿嘴笑道:“你跟我说什么了?让我猜猜,是不是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悄悄跟我告白来着?”
那像是计谋得逞的得意表情,轻易就把顾廷渊逗笑了。“你笑什么?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哼,一定是被我说中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廷渊不语,一味地看着她微笑,好像她脸上长了什么,看着就能心情大悦。宁兮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不小心就碰到眼角的淤青,疼得倒吸一口气。“要小心!”
顾廷渊立刻凑过来,端着她的下巴细细地检查,确认没有二次受伤这才松手,“都是新伤,还需要时间恢复,这期间你凡事都要小心,自己不要乱动,洗脸我会帮你的。”
“啊?”
宁兮有些发懵,醒来后,她只觉得头晕头痛,胸闷,腹部有些疼,没看过自己的模样,并不知道真实的受伤情况。顾廷渊在病床边坐下,轻轻揽住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暂时隐瞒实情,对当晚的事情只字不提,“以后都要小心,知道吗?这一次有惊无险,下次课就不好说了。”
宁兮似懂非懂地听着,他提醒她小心的时候,她想到参加晚宴前,他也是这么一再地叮嘱,可是晚宴……宁兮发现有些记忆的片段好像丢失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头就疼。“想不起来就不要刻意去想,都过去了,该记忆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顾廷渊摸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摩挲。厨房里饺子煮好,在宁兮的口头指导下,调配了蘸水。由于她长期没有吃东西,顾廷渊刻意把味道调的偏淡一些,味道重会刺激到肠胃。“咦,我想起来了!”
吃着饺子,宁兮突然惊喜地说,“不是我听到了雨声,是我也梦见下雨了!我梦到了刚上高中,跟着妈妈去郊外写生的事情!”
“就是现在那个溪地公园!”
宁兮有些激动,一把抓住顾廷渊的手腕,险些将他端着的饺子晃掉出来。“等你出院了,我再带你去。”
顾廷渊稳住,夹起又一个饺子往她嘴边递。宁兮就着他的筷子吃下,吸了吸鼻子,“不去了,等我好了,还得跟你回北城呢,以后有了空再过来,最好是春天,海棠花开的时候,我再和妈妈去写生。”
听她提及回北城,顾廷渊心中一动,却是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好,来,再吃一个。”
饺子还没吃完,程瀚蒙照常到医院来汇报最新情况。瞧见自家老板坐在病床边,端着个碗,极具耐心地喂老板娘吃饺子,他僵在了门口,尤其是那温柔的神情,让他久久回不了神。在他的记忆里,老板都是极度冷漠、理智,像是一个没有感情,血是冷的人。至于这一面,何止是少见,是压根儿没见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百炼钢终成绕指柔。嗯,大概就是指老板这个样子了。程瀚蒙站在门口,心理活动异常丰富,没注意老板服侍完老板娘吃东西,已经向他走来。人到了他跟前时,他才醒过来,吓了一大跳。“老、老板!”
“到外面。”
淡淡地丢下这句话,顾廷渊就率先走出了病房。有些事情,不适合让刚醒来的宁兮知道。同样的,有些事情,宁兮也不愿让顾廷渊知道。这其中就包括她其实记得宴会当晚的大部分经过,甚至是她被带到下花园后的片段。那些零碎混乱的片段在她脑海飞窜,像是一根根钢钉死命地往她大脑里钻,疼得她感觉脑袋就要炸裂。她其实早就醒过来了。她看到顾廷渊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出神,不知陷入了那段回忆,她没有出声打扰他,直到他转身发现她。病房的门关着,顾廷渊和他的下属在外面谈话。此时宁兮尝试着下床,脚落地的瞬间,倒像是头落地了一般,一阵昏沉。扶着强,稳住身子,她缓慢地走向卫生间。她要去看看,此时的她长什么样。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后,那个人又对她做了什么。镜子里,是一张淤青和伤痕交织的脸,几乎要变了形,她定定地看了好几分钟,才分辨出真是自己的鼻子、眼睛和嘴巴。眨了眨眼,泪水倏然滑落。那个人揪着她的头发,猛力地把她往树干上撞的画面袭来,脑袋一阵猛疼。那个人贴过来,从背后紧紧地挤压着她,把她的脸按在树干上无法动弹。那个人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摸抓,急躁地去撕她的裙子。呼吸加重,头疼欲裂。宁兮支撑不住,身子向着镜子倒去。“哐当……”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刺激了神经,宁兮猛地睁开了眼,看清镜子里此刻的自己满脸伤痕。原来都是假的,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小兮!”
顾廷渊听闻动静,推开门大步进来,看见宁兮不知何时跑到了卫生间里,脸色惨白,极其糟糕,不禁眉头紧锁,眸色暗沉。一言不发地,他将她抱起,放回病床,拉过被子盖好。周身的低气压足以说明他生气了。宁兮伸出手,在他转身往外走时,拉住了他的小指。“我想洗头发了。”
她轻声细语地说,又是那种无辜的眼神,让人再生气都能瞬间心软的眼神。顾廷渊缓缓呼出一口气,反握住她的手,“再等等,好吗?额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我去问了医生再来帮你洗,好不好?”
话一出口,不带一丝怒气,反而是诱哄的讨好。宁兮眨了眨眼,算是同意,旋即把手抽了出来,催促他道:“那你快去,我等你回来。”
“不可以再随意下床了,知道吗?”
“嗯,我保证!”
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顾廷渊这才离去。房门一关上,两行泪水就从宁兮眼角默默滑落。她知道,她不能再给他一个完整的自己了。闭上眼,是那个人将她甩在地上,解了裤带扑过来的画面。而她倒在草坪上,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拼命地往后退。宁兮难受地翻身,泪水更汹涌地流淌下来,全被吸收进了枕头。门外,顾廷渊听完程瀚蒙的汇报,又交代了几项事情就吩咐他回去了,接着他去找主治医师了解洗头发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尽量不要,毕竟伤口不能碰水。”
“那就是可以洗,对吗?”
“呃,可以。”
顾廷渊点点头,转身回了病房。主治医师站在原地,推了推眼镜,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气场又那么强,他能说不可以吗?有了上一次在日本的洗头经验,这一次操作起来不算太难。但顾廷渊做事终究是细致,为了彻底避免伤口沾水的情况发生,他让宁兮直接坐进浴缸,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U型枕垫着她的脖颈,让头发全落在了外面。至于那些伤口,就地取材,不仅用保鲜膜包裹住,还把吸水性毛巾拆成一条一条,沿着发际线覆盖,不让任何一滴水滑落到皮肤上。然后调试水温,动作轻柔地试着帮宁兮洗头发。宁兮闭着眼,不发一言,眼皮下泪水涌动,她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泄露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