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里的医生啊！”

女医生笑着回答，旋即摘下了口罩，露出全部的面容。那是一张少有的轮廓深刻的女性面庞，不似东方人小巧的五官，她的眼睛又大又圆，鼻子很挺很高，嘴唇不小，唇瓣稍微偏厚，却是性感的那种厚，加之她涂着火焰一般的红色，更显得妖娆。可这张明媚热情的面孔，让林飘觉得有些眼熟，可她很确定，眼前的人她从未见过。女医生摘下口罩朝她走来，还伸出了手与之相握，“林小姐，很高兴认识你，让我做你在北城的朋友吧，你叫我婧澜就好，女青婧水阑澜。”

她的手悬在半空，手指白皙纤长，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唇红齿白的，就这么站着，娇媚之态尽显。……晚餐时分，宁兮到医院来送餐，林飘闭门不见，反而让护士带话出来，希望宁兮接下来两天都不要来看她，因为她需要独自沉静些许时候，把乱糟糟的一切理清楚，再同宁兮说明。宁兮便灰溜溜地离去，只让护士叮嘱后者要好好休息，送过来的补身体的餐食要吃。接近半夜零点，顾廷渊还没有回到春风里。宁兮一直在书房边作画边等他。期间她打过电话过去，是另外一个男声接听的，说三少有应酬，等应酬结束，会给她回电话。可到了这个点儿，也没见他回电话来。再打过去，就是无人接听。外头黑漆漆一片，冬日的夜格外冷清，宁兮在窗边站了会儿，面对窗外的黑暗越久，她心跳得越快，便毅然决定让程瀚蒙带她去找顾廷渊。她态度异常坚定，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程瀚蒙推辞不过，只得电话里请示了顾廷渊，跑去春风里接她。此时此刻，顾廷渊身处北城最隐蔽的荫淮会所。荫淮会所的潋滟阁。那又是更加隐秘的地方，荫淮会所的最里头，山群中间，如此偏僻，也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莫雷一听说三少去了这里，就知道这一次他做什么都没用了，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为了兄弟之间的最后一丝情谊，哪怕莫云不肯领。“三少，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一次，我用我的手指来换！”

莫雷高举着左手，右手已掏出了刀子，“只要三少肯饶他一命，要我几个手指都可以！”

顾廷渊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可眼神却冷到了极点，俨然没用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在莫雷的身旁，跪着的是莫云，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压制着，无法动弹丝毫。莫云倔强，即便如此，也没有开口求一句饶。越是这样，越显得莫雷过分优柔寡断，其实他的这份兄弟情，顾廷渊内心是挺想成全的，可惜莫雷最想保护的那人，不屑一顾。“莫云。”

顾廷渊淡淡开口，点上了一支烟，悠悠吐出一口白雾。包房里光线调得并不亮，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显得更清晰，袅袅地隔开了顾廷渊冷漠的脸，却遮不住他话语里的冰。“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我给你个机会。”

莫云还没有开口，莫雷已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三少！谢三少！”

顾廷渊扬手，旁边的人放了一支手机在他掌心，他翻着通讯录说：“给你为之忠心耿耿的大少打个电话，只要他开口求我，求我饶了你，我绝不碰你一根头发。”

翻出莫顺凌的号码后，顾廷渊随手一扔，手机滑到了莫云的膝盖边。压制着莫云的两人也送了手，可他迟迟不肯弯腰去捡那支手机。莫雷急得恨不能替他捡起来，拨通了塞给他，不断地说：“哥，快打啊！哥！难道你真要为了大少丢了自己的命吗？哥！”

莫云神色淡淡，似是置若罔闻，怎么都没有去捡手机。顾廷渊灭了烟，缓慢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莫云，死倔到底不是聪明人所为，你为他做这么多，他为你说句话，很难吗？”

莫云姿势不变，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真就死倔到底。“既然你要尽忠到底，我不为难你。”

顾廷渊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一扫，松开的那两人又俯下身，抓住莫云的胳膊把他捞起来，往外带。莫雷当即就挥下军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切掉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血顿时就流了一地。“三少，我用两根手指换我哥的一条命！求你，看在我的面上，留他一条命吧！”

顾廷渊不悦地蹙起眉头，没有搭理，挥了挥手招来旁边的人，“送他去医院，让医生把手指接回去。”

“是！”

“三少！我可以不要手指！我只求你放过我哥，留个活口给他！只要你肯给他留活口，我就算断了所有的手指都愿意！”

莫雷喊着，又扬起刀，照着剩下的手指切下去。眼看着刀子就要碰到皮肤时，顾廷渊长腿一抬，一脚把刀子从他手里踹飞到远处。“三少？”

“莫雷，这是最后一次，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受人威胁。”

“我绝不是要威胁三少！我只求三少给我哥留条活口！三少！我求求你了！”

莫雷一边喊着，一边弯腰磕头，断了两根手指的痛于他而言似乎是隐形的。顾廷渊转过身去，依旧不搭理，摆摆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外头的人进来，低眉请示，“三少，莫云要怎么处理？”

顾廷渊又点了根烟，一连吸了好几口都没有给任何指示，那人就安静地等着。他其实很不喜欢这样，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可在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家族，人吃人就是为坐上生物链最顶端而竞争的最直接手段。十年前，他不懂，才让人有机可乘。十年后，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重蹈覆辙。必要的血是该流的，总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只是想到莫雷苦心守护的那段兄弟情，他会犹豫，会迟疑，会不忍，明知道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是成不了大事的，可在这方面，他总是狠不下心来。一根烟燃尽，顾廷渊终于出声，“要他一条舌头。”

“是。”

哪里做了坏事，就哪里受罚吧。留着他的舌头，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假冒莫雷去做坏事，威胁到他身边的至亲，那舌头还有什么意义？宁兮到达潋滟阁时，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完毕，但她还是在门前看到落了一地的血滴，进到包房时，一眼就瞧见了地上那滩已经半干的血迹。这滩血迹是顾廷渊刻意让人留下的。他心知瞒不过宁兮，她坚持找过来已经说明她心里有了猜测，他也就无意隐瞒，等她来，他再同她说明白。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宁兮一推开门，就直冲着他跑来，用仅好着的右手将他的前胸后背四肢检查了个遍，看到他完好无伤，适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受伤了，还好不是，还好你没事。”

宁兮握住他胳膊，深深呼吸，扬起脸，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样的眼神，轻易就刺到了顾廷渊内心的最深处。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闭上眼，呼吸均匀，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最真实的她。经过这两天的事情，他内心已经开始动摇，怀疑把她带到北城是对是错，甚至是点名娶她是否不该。不过二十四小时，他险些就失去了她。这样的风险，只要留在北城一天，就不会断，甚至不再北城，也一样有。把她拖入莫家这潭深渊，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可到了这一步再把她推出去，是否为时已晚？在顾廷渊的怀抱里，宁兮因赶路而起伏的呼吸渐渐平复，她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廷渊，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可以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来到北城之后，她总觉得要见他一面都好难，他一直忙碌，即便见了面也是匆匆来匆匆去。顾廷渊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坐进沙发里，又倾身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暖身，不疾不徐的，好像对她要说的话并不感兴趣。宁兮暗暗地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抓住他的手背，略带乞求色彩地说道：“廷渊，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他们做坏事，你去报复，这样只会无限地循环下去，每一天都活在防范和不安中，这样会很累的。”

顾廷渊似乎早知道她特意跑来是为了说这些，大手一翻，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声道：“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情，其他的都不用管，我会安排好。”

“可我不想看你每天都这么累。”

“我不累。”

“就算不累，我也不想看你每天为这些事情操心。廷渊，答应我，好吗？我以前不知道，可这一天之内就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不想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那是大哥吗？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们去找他把话说开，你们是兄弟，总不会要闹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眼前是她真诚到天真犯傻的模样，她越是着急，他越是心疼，她猜得不对，却说对了。莫顺凌真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