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寸人间,借我栖身多年···太平洋的暖风吹过大隅诸岛的礁石,裹杂着不咸不淡的味道,越过东海的渔船,叫醒凌晨的星光,又悄悄的来到钱塘江、跨过景德镇,一路向西,来到山城的八月,不早不晚,不欢不喜。又一路向北,陕西的俑人带着先秦的战歌,在晨曦中苏醒,微微一颔首,也没有多停留,北至吴起,趟过惠安堡子,又沿着泾河寻寻觅觅,一路携风带雨,来到隆德奠安的一座小山,听村子里的人说,山没有名字,就像这片土地的人们一样,走不出去,就没有人记住。李康安的脸上是昨夜风干的泪痕,昨夜刚哭过,今早就在噩梦里苏醒。在梦里,他梦到自己文文弱弱,一人外出闯荡,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来到了一个开着并蒂莲的地方,好像糊糊涂涂的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死时只记得狰狞的六具白骨,和满身的蛆虫···他伏案写下昨夜的噩梦,这应该是自己给自己最好的开头吧,在梦里,他被人们寄予厚望,是救世主,不用为生活的烟熏火燎而奔波,一百岁的李康安累了,这荒唐的一生,总算是完了。他们说,没有一个男孩子小时候的梦想是一座房子,李康安的梦想是做一个救世主,这个梦想,他在梦里实现了。他慢慢的闭上双眼,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是温暖的。李康安的窗户被一阵风撬开,重庆的风不吹够三万里是不会停的,他的老伴走进来,替他关上了窗户。书橱上的向日葵也干瘪了,老人家颤颤巍巍的换下向日葵,为睡着的老伴换了一朵蓝白色的花,就放在他的鼻息前。应该是只有他们知道的小秘密吧。老伴拿起李康安用生命最后余光写完的文字,厚厚的一摞,临走时又看了看窗户,慢慢的关上了房间的门···她下了楼,拨通了儿女的电话,没有说话,一分钟后就挂了,三年来第一次给儿女们打电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也不是说得出来。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李康安生前用过的毛笔和书桌,眼眶一红,想必年少时,李康安应该也给她画过大饼,到老也没有给她实现。翻开李康安留给她的最后一本文字,她不想读完,生怕错过什么,一句句的看,她的手指不能弯曲,应该是老了的缘故,翻起来有些吃力。看着纸上温暖的文字,她明白自己的男孩一直都在。老伴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哎呀,原来是他的自传呀,老头子也舍得写下来了,真不知道像他这么没谱的人,以前是怎么样的···”哎呀,小孩子有什么烦恼呢,路星辞今年才四岁,正是胡思乱想的年纪。小家伙抹了一把眼泪,奶奶就把他抱起来,从家里的馍馍框里拿了一块死面馍馍,抱着小家伙去了老屋子后面的一棵比奶奶年纪还要大的核桃树下。“哎呀,名字还挺文雅,给自己取了个路星辞,好你个李康安,到老了还要装一把嫩···”奶奶让小家伙站定,她熟练的掰下来一小块馍馍,在小家伙的头顶顺时针绕着圈,嘴里念念有词:“唉··送啥来,送贺来,把我娃不要吓着,唉··送啥来,送贺来,把我娃不要吓着···”路星辞不知所措,看着奶奶的样子有一点害怕,不就是自己做了个恶梦吗,奶奶这样干什么。奶奶的样子就好像大人们常说的老巫婆一样,念叨完,就把手里的馍馍朝着空中一丢。就算是完成一场仪式了。奶奶的说法是,小孩子要是受到惊吓就要出去“送一下”,就可以平平安安了。路星辞在奶奶还未离世的那十几年经常被奶奶“送”。算是一个特殊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