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在这里?”
洛尘立于蓬枯草后,一双墨眸远远地凝视着戴纳。从他口中轻轻飘出的是简简单单的问句,却令戴纳手足无措。 戴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被蜃用幻术拐来的,但现在那个该死的家伙半死不活地躺在一片焦土之上,遍体鳞伤、满身疮痍,而戴纳虽也衣衫不整、浑身是血,但至少还能好好地站着。 那情景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来说,怎么看都是戴纳在杀蜃。 而且他不确定洛尘是否听了到蜃的话,“非自然研究院”、“狼人”、“怪物”等词语对一个从小生活在人类聚居区的孩子来说显然过于遥远…… 种种顾虑萦绕在戴纳心头,让他时隔以久地有了慌乱的情绪。正当他准备开口解释这一切时,洛尘猛地冲至蜃的身边,举止间透露出慌张与惊恐—— “戴纳先生!你怎么了?”
洛尘蹲下,俯身察看蜃的伤势,“我马上叫救护车来!”
“你搞什么?”
戴纳望着冲蜃喊自己名字的洛尘,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洛尘猛地转向自己,愤怒扭曲面容,眼中的憎恨几乎要实体化为冷冽的刀刃,要把自己戳得千疮百孔。 “你是要杀了戴纳先生吗?”
洛尘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打着颤,“先是杀我父母,后是杀唯一肯收留我的人……对吗?”
蜃微弱的喘息与间断的咳嗽映衬着此时的氛围,仿佛在证实洛尘的话。 “你看清楚,我才是戴纳啊!”
戴纳试图唤醒洛尘,却发现对方盛满怒意的墨眸中站着与自己动作一致的蜃。 戴纳恍然大悟——原来是蜃用尽最后一丝能力对洛尘施展了幻术,使洛尘眼中戴纳与蜃的形象颠倒过来。此刻在洛尘看到的是站着的蜃与瘫倒在地的戴纳。 这招实在是阴险恶毒,假若洛尘被愤怒与憎恨冲昏头脑,便会去攻击眼中看到的蜃,实际上就是戴纳。蜃就算是死,临死前也能观赏一出两人相残的好戏。 必要尽快阻止这场闹剧的发生!那男孩才十六岁,正是心急气旺的年龄,又刚刚学会释放能力,不知会做出怎样危险的事情来! 正在这焦急到连空气都被灼热的时刻,在鬼门关徘徊的蜃突然剧烈咳嗽,继而猛地吐出一口浊血,强撑起身体,用皮开肉绽的血手扯住洛尘。 “他想……想……杀了我!咳!咳咳……”蜃瞪大的眼中盛满了期许与焦急,“帮我、帮我!”
“别听他的!我才是戴纳!”
戴纳的嗓子哑了,和蜃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几乎分辨不出,“你中了他的幻术!他想要借你来杀我!”
两人的目光交织重叠,两人的嘶吼缠绵交融,像光与影的融汇,迷了洛尘的眼,幻术给大脑带来的麻痹与眩晕更是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 洛尘在这样的冲击前紧张得不知所措,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往返,耳中混沌不清的声音层层叠叠,最后合成一句句嘶哑的低语——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宛若恶魔在耳边浅唱低呤。 这声音像把明快的利刃,将眼前的一团乱麻嗖地斩断,劈开一条明亮耀眼的路。洛尘的世界忽然清亮了,他手中快速生出数枚晶体,最后凝成了一柄银亮的短刃。 ……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每个瞬间都有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比如说,洛尘没想到自己父亲的定制吊坠在一个看上去就穷凶恶极的家伙手里;戴纳没想到临行前会与那家伙展开一场恶斗,更没想到一切都将结束之时洛尘闯了进来,并且中了那家伙的幻术…… 快把刀刺向那个男人!让那个该死的狼人也和我一起下地狱!那种邪恶危险的怪物就不应该存活在世界上! 蜃在心中咆哮。 可他万万没想到,洛尘手中的利刃指向的是自己! “咳、咳……为什么?你疯了吗?我是戴纳啊!咳!咳咳……我是你的戴纳先生啊!”
蜃攥住洛尘握刀的手,血水蹭得到处都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扭曲的面容狰狞恐怖。 “你在撒谎。”
回应他的是洛尘清冷的声音,蜃可以完完全全确定洛尘一定是看穿了自己的幻术。伤人无数,蜃第一次有了被洞穿的恐惧感——因为一个十六岁的瘦弱少年! 既然已经被揭穿,也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反正都是要死,就多拉一个人陪我下地狱! 蜃狰狞一笑,从血泊中扯出一块尖锐的银刀碎片,感觉不到疼痛似地攥紧,高高抬起,刺向洛尘空洞的墨眸! “嘭!”
蜃的手腕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与沉闷的钝响向后猛然一折,如树梢上欲飞的麻雀被铅弹折了翼,血水从灼烫的弹洞口汩汩涌出,紧握的利刃碎片从洛尘眼前坠下,插落进被蜃的血浸松的红草地。 明亮刺眼的手电光照映着蜃失去光彩的僵硬扭曲的面容。警车前的秃头老头还举着刚才击中蜃的枪。 “抓到你了,杀人犯。”
“你们几个,都跟我回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