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冬天下雪的夜里,湖水并不是那么寒冰。大雪纷飞。该死!自己原本应该待在王庭内,躺在光滑干爽的毯子上,盖着暖和的熊皮被子,怀里搂着那个像湖水一样该死的女人,亲自撕开她火一样的衣服,那声音真是享受。阿格沁曾站在齐腰深的湖水中。雪还在下!真该死!湖水开始变凉,渐渐转寒,丝丝入骨。伤口处像有火在烧。那温度不会太久。双手被人钉在笼栅上。他们用的钉子真大。好痛啊!阿格沁曾暗暗咬牙,从他的鼻孔出呼出团团白气,像清晨的烈火马的鼻息。冷!寒!痛!阿格沁曾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自己还活着吗?地狱的酷刑,也不过如此吧!“阿娅,给我一个痛快。”
天近黎明。漫眼尽是白色的雪。阿格沁曾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呼喊。再不呼喊,他就不会再发出声音。这个世界里有种感觉比死亡更可怕,那就是寒冷。冷到让人麻木,却意识清醒。“秦涛,你个王八蛋,等我出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还有你们这群狗东西,一个个全杀了。”
“血红女巫,我要拔掉你的舌头,让所有男人都不能再体会你的给予的快乐。”
“啊,好冷!”
“我是你们的大汗,快放我出去!”
“呜呜……求你们了,放我出去吧。”
雪还在下。纷纷洒洒。无休无止。真该死!阿格沁曾不知不觉开始哭泣,像斗败的老狗,哭泣的毫不雅观。没人在意他!甚至有几个追着狗儿跑过的孩子,还朝他吐口水,骂他是魔鬼!天不该死,地不该死,羌族人与阿娅和秦涛也不该死,因为他们都一如往常。或许那个该死的人是自己!阿格沁曾绝望了。他只求能出去。想被阿娅流放到古尔木湖以北的苦寒之地。牧马!放羊!看云舒云卷,看日升日落,看雪落雪融……感春秋轮回,不知不觉渐然老去,守着自己的破败的小屋,在寒夜里风从无数缝隙间钻进来,然后裹紧被子,骂一句……真该死!阿格沁曾看到雪还在下。只是飘落的雪花已经不再洁白。五彩斑斓。世界应该不会有如此炫美的颜色。那颜色不似人间,而是来自天国。阿格沁曾看到了爷爷,看到了父亲,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人……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面带着和善的笑向他伸出手。他害怕!自己身处权力的漩涡之中,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擢发难数。面对父王伸出来的大手,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生怕自己染满鲜血的手弄脏了父王高贵的灵魂。“父王,我脏!”
阿格沁曾说。他的父王慈祥说道:“孩子,不要自责,我们都是凡人,从来也不是上天的宠儿!生在君王之家,我们都是一样,没有杀戮,便没有成功,我们都不是坏人!来吧,看啊,天国的大门已经为你敞开。”
阿格沁曾缓缓伸手,蓦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孩童时代,那个时时对父王依恋的孩子。此时,托娅丽坐在王庭内的王座上。昨天夜里发生的纷乱,让下人忘了加柴火。王庭内好冷。屁股下的王座透出寒意。托娅丽喜欢这样真实的感觉。看着下面跪成一片的王爷,她嘴角微微浮动。这王座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因为,托娅丽似乎真切的感觉到,自己与王座之间有着某种以火为因的关联,她说不清,但是她知道血红女巫一定能解释明白。不想听原因。就让原因朦胧一些吧!朦胧才拥有神秘感。她已经下令,全部兄弟都要去往古尔木湖以北,不得召唤,不得觐见。有人肯求。她不为所动。看似残酷的决定,也只有托娅丽才知道,这是避免兄弟自相残杀最好的办法。冰冷的王座上,必须要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让自己来吧!明枪,暗箭……一起来吧!最好穿透自己的胸膛,一击毙命。外面的风吹进来,从帘角处飘进几片雪花。托娅丽的心,没来由骤然缩紧,她看向秦涛。秦涛无动于衷。这时,有人来报说阿格沁曾已经死了,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一片湖水,也融化了一片雪。“死有余辜!”
托娅丽的声音与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感。昨晚那个不想给今生留下遗憾的女人,已经死在了昨夜的大雪中,她不再是公主,而是草原上第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你们也不要跪着了,马上出发,不许带下人,不许骑马,不许带任何财物,日落之前如果还让我看到你们,那么我不介意再做几个木笼,让铁匠再打些铁钉。”
“明天将全族为父王送葬,但不包括你们这些人。”
说完,托娅丽缓缓站了起来。白色的羊羔软皮靴落地无声,她走过跪地俯身之人。走出王庭。雪停了!灰蒙蒙的云隙间,泄下一缕新娘般羞涩的阳光。王庭外的广场上,雪地里,跪着黑压压的人群。“阿娅女王!”
有人喊。刚开始零零散散,片刻后整齐划一。“阿娅女王,阿娅女王……”整齐的声音里,蕴藏着动天撼地的力量。托娅丽一任寒风吹起长发,她在微笑,高高举起双手,承受着来自族人的祝福。远处神庙燃起冲天大火。大火已经烧了大半个夜,飞起黑灰,与洁白的雪一起落下。托娅丽冻死了二哥,因为二哥的心像冰一样冷!她又烧死了那个巫女,因为她总是有从火中预感一切!托娅丽想让她看看,在神庙燃起的大火中,她能不能看到自己被烧焦的样子!兄弟被流放,神庙被焚烧,从此以后在这草原大漠之上,只有一个女王。秦涛站在托娅丽身边。看着苍白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那张曾经狂野的脸,带着寒冬清晨的丝丝凉意让人体会到了何为高贵!秦涛很满意。因为这是一场双赢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