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俊元久久没有从顾戎已经嫁人这件事里面清醒过来，转过身，就见到邱清华正站在堂屋门口。卫俊元愣了一下：“妈，你都听到了？”

邱清华理了理头发，端着一个木盆走到院子里，把菜往绳子上挂。“这是你姐姐最喜欢吃的菜干。”

卫俊元又是一愣。已经二十年了，他从来都没有听到妈妈提过姐姐。“当初，那个姓顾的男人，把她们接走的时候，我看到了。”

邱清华的声音很低沉，语气缓慢，能让人听出哀伤。但是她又偏偏用一种与她无关的肢体语言想向卫俊元证明，她不难过。一直都在平静而有序的晾着菜干。就像昨天，她在听到姐姐已经没了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可是等所有的人都走了，她才偷偷的哭了起来。“我听别人说，她当时病得很重……本来是想偷偷的去看她一眼的，正好碰到姓顾的男人来接她们母女俩。我想着，他有钱，又专程来接她们，应该是良心未泯，我也不想那孩子被别人笑她没有爸爸。就是因为我想多了，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卫俊元转头看过去，邱清华的手还保持着晾菜干的动作，眼里有太多难以掩饰的内疚。顾戎刚刚二十岁就已经嫁人了，除了那个男人逼迫，她想不到别的原因。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阻止他把她们母女俩带走，可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卫俊元走过去，轻声说道：“妈，戎戎跟我说，姐姐跟她说的，那个男人可以嫁。”

邱清华红着眼睛转头看着卫俊元：“真的？”

“对，是戎戎亲口跟我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邱清华擦了擦眼角，“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戎戎早点离开这里。”

卫俊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自从庄鸿光当上区长这些年，他们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虽然他很舍不得刚刚才见到戎戎就又要分开，但是庄鸿光的狠毒，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时，一个老妇人迈着小脚小跑着进来了。“俊元娘，你们有没有听说？”

卫俊元笑着说道：“婶子，你进来就这么一嘴，我们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啥事。”

整个村子里，跟卫家说得上来话的人没有几家。刘婶算是其中一个。她守寡几十年，家里就她一个人。所以她也不在意那些在背后怎么议论跟卫家有来往的人，闲得无聊了，就会过来找邱清华聊聊天。“看样子你们是不知道了，那个庄鸿光昨天夜里吼了一个晚上。非说自己撞鬼了，又说什么看到他儿子被女鬼扯成碎片了。他的助理今儿个就从苑城那边请了两个高人过来，说是要帮他驱邪。俊元娘，昨儿个晚上是你那外孙女做的法事，你让她小心着些。”

邱清华暗中给卫俊元使了个眼色，卫俊元正要跑出去找顾戎，就见顾戎和莫言潼提了一大桶的虾回来。顾戎将衣袖和裤脚都卷得高高的，耷拉着鞋，开心的喊道：“舅舅，你看我们捞了好多的虾。”

在看到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奶奶的时候，顾戎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外婆他们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敢接近他们。生怕跟他们走近一点，都会惹来庄家的报复。再加上妈妈未婚先孕，又被人甩了的事，村子里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姓卫的。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来。“戎戎，过来叫人，叫刘奶奶。”

“刘奶奶好。”

顾戎和莫言潼齐齐唤了一声。刘婶看到顾戎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长得好看，胖乎乎白嫩嫩，笑起来人看着都开心。那些话她就不忍心当着顾戎说了。脆脆的应了一声后，转头给邱清华使了个眼色，这就走了。等刘婶走了之后，邱清华就赶紧拉着顾戎进屋。“戎戎，赶紧收拾东西走。”

顾戎指着院子里的虾：“外婆做的菜好好吃，人家要吃虾。”

邱清华心疼的理着她额前乱了的头发：“以后有机会，外婆再做给你吃。”

顾戎从卫俊元的神情中看出来，出事了。“外婆，当年你也是这样，为了保护妈妈，才把我们赶出去的吧？”

顾戎拉着邱清华的手，看着她红了的眼睛，笑了笑。从卫素秋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她看出来的。那些东西，连位置都没有换过，应该都保持着妈妈走之前一样。外婆对妈妈的保护，就像那个瘦弱的妈妈，挡在她的面前，被鬼神撕成碎片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一个藏在心里，一个强于外表。顾戎咽下喉咙里的苦涩。“我们是一家人，家人同心，其利断金。舅舅，你说是吧？”

卫俊元走过来，轻声说道：“戎戎，听说庄鸿光从苑城请来了两个高手，说是来驱邪的。可是，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我和外婆都不想你有什么事。”

“舅舅，你说错了，他要对付的人不是我，是我们卫家。所以，如果我走了，把你和外婆留在这里吗？”

顾戎伸了个懒腰，苑城，邪师的老窝。这里确实离苑城很近，她今天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云梁山的山顶。顾戎走进她的房间，小棺材还在，但是岑思文没有回来。顾戎拿了一张符纸，用朱砂在上面写上岑思文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符纸升了起来，很平静。卫俊元和邱清华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他们一直以为昨天晚上只不过是顾戎变的戏法。顾戎以手托腮，看了符纸一会儿。“岑思文，有两个邪师来了，你看到了没？”

符纸动了动。顾戎眼睛一亮：“真的？行，那你自己小心点。有危险的话就速回！”

顾戎转头看着卫俊元，眨了眨眼睛：“舅舅，你会做纸扎人吗？”

“会。”

“大侄子，去帮舅舅做纸扎人，天黑之前，能做多少做多少。”

“好嘞。”

邱清华发现，莫言潼和顾戎一样，都是一脸的激动，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顾戎拉着邱清华：“外婆，走，我们去做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