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胡同口中走出一道身着灰袍的修长身影。同他一样，苏启音穿了件不惹眼的深灰色长袍，腰部围着紧身的腰封，将她纤细的曲线尽数勾勒。肩线平直，脊背挺拔，脚步轻盈，虽不曾掩盖女性特有的身体特征，却丝毫不减飒爽之气，活像个习武多年之人。头上一顶银灰色帷帽，将她半幅身形遮挡住，若隐若现的线条显出一种极为舒适的和谐。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裴珩微愣的功夫，苏启音快步走向他。下意识扣紧斗笠，右手的鱼叉换至离她较远的左手。“您好，您是这村里的吧，这户人家是姓李吗？”

清冽爽朗的女声传来，似是怕他听不清，还刻意放大了声量。竟把他看成这里的村民……裴珩心里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表面点了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态度过于冷漠，苏启音微怔。退后两步，观察他的装束。裴珩不由得垂头。半晌，苏启音再次开口。“您是要到小溪边叉鱼吧，您不用去了，那边为了争一条巴掌大的小鱼都打起来了，现在怕是连小鱼苗都不剩。”

裴珩微怔一瞬，轻轻点头。“多谢。”

苏启音清笑两声，摆摆手。“您太客气了！我先走啦！”

“多谢大爷！”

苏启音蹦蹦跳跳地到老李家敲门去。裴珩却已然石化。大爷……她喊他大爷？怪不得刚才说话声那么大！原来是怕他耳背！他哪里像大爷？有他这么身形挺拔气宇非凡的大爷吗！虽然身上的布衫打着补丁，虽然鱼叉歪歪斜斜不甚美观，虽然斗笠上还掺着细碎的茶叶末，但他和大爷也不搭边啊！裴珩嫌弃地将一锭银子买来的鱼叉和外衫尽数丢在原地，足尖轻点，矫捷的身影瞬时掠过一人高的栅栏，消失在李家院子。苏启音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半人高的小萝卜头。“祖母！是个好高的姐姐！”

小萝卜头扭头就跑进院子，一路高呼是姐姐。半晌，一位背部微微蜷缩，腿脚却利落的老太太迎出来。“请问，是赵嬷嬷吗？”

苏启音开门见山，浅笑着问道。老太太本慈善的面目忽然变了，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排斥。“我不是什么赵嬷嬷，你找错人了！”

“祖母就姓赵哇，为什么骗高个姐姐！”

小萝卜头一言戳破。老太太面皮一抽，瞬间给了小孩一个轻柔的嘴巴子。苏启音轻笑一声，毫不见外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您别怕，我不是苏府的人，我是朝廷的人，奉命来向您打听一些陈年旧事。”

苏启音掏出腰牌，将刻字那面给她看。裴是国姓，无人不知。赵嬷嬷触及腰牌的眼神猛地一颤，干裂的嘴唇轻颤，半晌将小孩儿赶到一边。“先去捡两个鸡蛋留着晚上吃，然后自己玩去，别跑太远。”

小萝卜头欢呼一声，直奔旁边的鸡窝。“姑娘，里面请吧。”

赵嬷嬷一改方才的冷脸，多了丝愁绪和怅然。两人坐定，赵嬷嬷却忽然跪下。苏启音一惊，忙要拉她，却被她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硬生生推开。“虽不知姑娘是朝廷哪方势力，但最近苏府的风波老奴也略知一二。”

“老奴生是苏老夫人的人，死也是苏老夫人的鬼，您就算将老奴打得皮开肉绽，老奴也绝不会背叛老夫人。”

赵嬷嬷因苍老而耷拉的眼皮下，两道视线平和却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