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里的门一直锁着,进进出出都需要翻墙,这让朱慈烺很是烦躁。“李尚仪还没找到么?”
李从良冲去找人的几个太监发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
“把锁砸掉!”
朱慈烺大手一挥,果断的下了命令。马上有年轻力壮的小太监拿着斧头把铁锁砸烂,二十多个人拿着扫帚一顿清扫,很快把永和宫院子里的枯枝败叶全部清扫干净。“所有人轮流刮水。”
在李从良的指挥下,二十多个太监一起上阵,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总算把这口深井里的水挖的差不多了,用灯笼朝里面照,已经能够看见穿着黄色宫裙的尸体。“牛蛋,你胆子大,下去捞尸体。”
李从良朝一个胖乎乎,黑黝黝,约莫十八九岁的太监屁股踹了一脚,撵着他下井捞尸。“凭什么呀,不去!”
本名叫做牛旦的太监头摇的像拨浪鼓,叫旦的人没有蛋,所以他经常被宫里的太监拿来调侃。李从良双眼一瞪:“下不下?太子爷可是在一旁看着呢,你要是不下,就把你扔下去。”
朱慈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金子赏给了牛旦:“下去捞人,这个给你。”
之所以称呼捞人,而不是捞尸,这是朱慈烺对逝者的尊重,也算是给牛旦减减压。“谢谢太子爷,我下!”
牛旦喜滋滋的接过来揣进怀里,然后把绳索系在腰上,脱掉长袍和内衫,只穿了个裤衩子下了井。井里一阵窸窣后,牛旦在井底扯着嗓子大喊:“好了,我把绳子绑死者腰上去了,快点拉上去!”
上面的人一齐用力,很快就把淹死的宫女拉了上来,只见他脸色苍白,早就已经断了气。“嘶……这不就是李尚仪吗?”
李从良倒吸了一口冷气。朱慈烺颇感意外:“我看这宫女三十多岁年纪,就知道她是个做官的,绝不是普通宫女,没想到就是掌管钥匙的李尚仪。”
“放下绳子把牛蛋拉上来。”
徐来福命令解开绑在尸体腰间的绳子坠入井中,再把牛蛋拽上来,没想到这时候牛旦又在井下大呼小叫起来。“不好啦,这井下还有尸体,乖乖真是不得了,一具、两具、三具……整整三具尸体,救命啊,快点拉我上去!”
站在井旁的人俱都吓了一跳,胆小者更是瑟瑟发抖,张星彩也是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朱慈烺把头探在井口,安慰道:“你叫牛旦是吧?反正你已经下去了,那就一事不烦二主,有劳你把井里的尸体全部捞上来,本太子有重伤。”
“我不敢啊,好吓人,只剩下尸骸了。”
牛旦在枯井里哭丧着嚎叫。朱慈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把她们捞上来安葬,她们会感激你,若是任由她们泡在井里,晚上一定会化作厉鬼找你。”
“别说了,别说了,我捞!”为了赏金,牛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活,“再放下水桶和舀瓢下来,我得把水挖干,另外多放几盏灯笼照明,井下黑灯瞎火的,胆小的怕不是要被吓死。”
半个时辰后,枯井里面又捞出了三具骸骨,事情一下子就升级了,从宫女太监偷情案,变成了杀人投井案。身为后宫之主的张皇后也带着慈宁宫的人赶了过来,脸色阴沉的站在大殿门口观看捞尸的经过,一言不发。“皇伯母,这事有点棘手啊,是不是需要动用锦衣卫了?”
朱慈烺作揖请示。现在的事情已经不只是维护皇家颜面了,而且还牵涉到紫禁城的安全,这永和宫枯井里一下子多出了三具骸骨,从何而来?显然不可能都是自杀的!答案恐怕只有一个,这些宫女是被人谋害的。朱慈烺一边请示张皇后,一边蹲下查看骸骨,尸身早就烂去,估计死期最近的也得两三年以上了。这些宫女是什么时候死的?和偷情的李尚仪有没有关系?李尚仪是因为偷情被太子撞见,羞愧自杀,还是因为身上背着命案,畏罪自杀?那个兔子一般翻出了永和宫,消失在朱慈烺视线中的太监在这桩抛尸案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事关重大,李从良也不敢再发表言论,弓着身子道:“一切皆由娘娘与殿下裁决。”
张皇后沉吟道:“事情传出去,有损皇家威严,但不查清楚,只怕宫中人心惶惶,可有两全之策?”
朱慈烺略作思忖:“我从宫外抽调一个专门侦破刑事案的官吏进来调查此事,让他不可对外声张,只需秘密调查。”
“善哉!”
张皇后对好大侄的主意非常赞成,“一定要保密,切记,不可丢了皇家尊严。”
朱慈烺吩咐徐来福:“你立即派人去一趟国库,去把度支部部丞公孙策叫来,还有锦衣卫指挥佥事展昭,让二人一起来永和宫见我。”
李从良也按照朱慈烺的要求吩咐在场的宫女和太监:“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声张,万一风声传到宫外,咱家非割了他的舌头。”
遣散了现场人员,李从良又命令贴身太监把跪在永和宫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全部带到司礼监,自己要彻查此事。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黑,无关人员全部散去。朱慈烺在徐来福等十几个太监的陪伴下,正襟端坐在大殿里,等候姗姗来迟的公孙策和展昭。张皇后已经返回慈宁宫休息,而张星彩却很够义气的留下来陪伴朱慈烺:“只要是人我就不怕,我留下来保护你,你爬个墙都这么费劲,以后千万可别上战场。”
永和宫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神宫监的太监奉命把宫内外的灯全部点燃,往日漆黑阴森的故宫,此刻也变得灯火通明起来。“臣展昭(公孙策)拜见太子殿下!”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公孙策这才和展昭结伴而来,公孙策解释道,“有一笔账对不起来,臣正在核查,因此耽误了些工夫。”
“无妨,我喊你们来永和宫非为别事……”朱慈烺也没有多说,直接带着两人来到永和宫院子里的枯井旁,此刻李尚仪的尸体和三具宫女的骸骨已经全部被白布盖了起来。听朱慈烺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公孙策扼腕叹息:“唉……不打扫树叶就好了,这样怕是弄没了线索……”朱慈烺无语,忍不住拍了拍额头,看来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最起码不会像自己瞎指挥。展昭看完尸骸道:“这骸骨腐蚀最轻的看起来也有三年以上,最长的估计有十来年之久,就算不打扫树叶,只怕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殿下不必自责。”
听完展昭的安慰,朱慈烺心里稍稍舒服一些,吩咐道:“这件悬案就着落在你俩身上了,但此事关系着紫禁城的声誉,你二人只需秘密办案,切不可对外声张。”
公孙策和展昭对视了一眼,一齐抱拳领命:“臣遵旨!”
公孙策又问:“那国库的事情臣还负责吗?”
“你就两边来回跑算了,反正查案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你们发现宫中有可疑之人需要提审,让李从良帮助你们就是。”
朱慈烺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准备回钟粹宫吃晚饭:“最近加派锦衣卫巡夜,警惕一些。”
“臣遵旨!”
展昭抱拳领命。魏府之内,向太子请了假回家探亲的魏良媛看看时候不早,也起身准备回宫:“爹啊,天色黑了,女儿就此回宫。”
魏夫人不舍得道:“天色都黑了,住一晚明天再回也不迟啊!”
魏藻德瞪了老婆一眼,骂道:“我女儿是太子良媛,是将来要做嫔妃之人,你以为像普通妇人回娘家那样,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宫里是需要报备,记录在册的。”
“是啊,母亲!”
魏乔满面春风,半是羞怯半是骄傲的道,“再说了,太子爷晚上离不开女儿呢!”
魏藻德抚须大笑:“哈哈……倘若我女儿能够怀上龙种,将来必然是太子妃。倘若北京能够守住,照这个势头下去,朱慈烺再有三四年就能够登基称帝了。”
说到这里,魏藻德更是心潮澎湃,抚须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激动不已。“朱慈烺登基之后,我女儿定然母仪天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将来的太子,我魏藻德就是当朝国丈。我的女儿,你可要死死缠住朱慈烺,咱们魏家将来的荣华富贵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父亲放心。”
魏乔刚走了两步,又神神秘秘的道:“爹啊,我告诉你哥今天下午刚发生的事情,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当下父女耳语一番,魏藻德听完一脸不可思议:“皇宫中竟然发生这等事情,看来天下到处不太平啊,你快回宫去吧,多注意安全。回头爹物色几个伶俐聪明的宫女送进去保护你,爹将来能不能东山再起,可就全看女儿你了。”
魏良媛辞别父母,钻进奢华的马车,在六个宫女十个太监的簇拥下穿过繁华的鼓楼大街返回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