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蒙古大军开始集结了。”晚饭的时候,杜家老三冷不防地抛出一个重型炸弹,炸得吃饭的一家人很是一愣。杜大娘忙撂下筷子急着问道:“三叔,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杜老三瞟了一眼依旧低头吃饭,眉头明显紧锁的大哥,低下嗓子回答:“还不是听宰猪的老石家说的,他前些天打了些生猪回来,说是城门就要关闭,过些日子就不让通行了。都说裴将军就要回来了,可这些日子也没啥消息说他真的回来。这阵子举家南迁的人多了,那起子路上的劫匪也开始猖狂起来,专等着拖家带口的劫财。县衙大人现在可是忙得站不住了,一听到是被打劫的来告官就头疼,你说这兵荒马乱的盗贼乍就多了起来?”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犹豫地说下去:“听说这战事一起,少不了挨家挨户抽壮丁的,咱家是不是也得想想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以杜家人的身手和人丁旺盛的情况来看,被抽壮丁那是迟早的事了。
小q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杜家人的反应,果不其然,个个神色古怪,仿佛有什么话不吐不快。杜大娘一脸忧心地追问老三:“那老石还说些啥了?”
杜老三瞧瞧大家的脸色说不出的古怪,但都竖起耳朵盯着杜老三,这顿饭就这么吃得没滋没味的,幸好孩子们是在另一桌吃饭。说实话,小q并不希望孩子们听到这么些话题,什么战争、流民、劫匪之类的,对于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小q来说,虽不算新鲜,但毕竟离自己很遥远。我们小q对中国的良好外交一直是充满信心的,也不明白各民族之间为啥会有战争出现。
五十六个民族撂现代不是相处得挺好挺和平的嘛,可这儿毕竟不是现代,历史上的南北朝和五代十国那时代可是异常惨痛的。民族矛盾异常尖锐,每一次战役带来的是流离失所的老弱妇孺,而胜利的一方往往大肆屠杀,大规模的掠夺侵略,好几次打断了汉地的政治成熟过渡,社会进步的成熟发展皆被战争打断,中华大地再一次重新洗牌。
小q读的是理科,脑子里头学过的那点历史估计早八百年就还给高中老师了,最清楚地也只是金庸伯伯写的《射雕英雄传》里头那些故事。咬着筷子的小q连连叹气,叹息自己咋就不是黄蓉妹子那般武艺高强、聪敏伶俐,转念一想,即便如她般聪明的人最后也不是在做无谓的抵抗,一个国家的政治腐败已经决定了其命数。
杜大伯的脸色再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阴晴不明,只是狠狠地啃着手里的馍馍,其余的人都怯怯地瞅着他,似乎在等待某位领导人物发话。杜大娘手肘顶了顶杜大伯,他竟浑然不觉似的,过来一会才抬头看一眼一桌的人,脸色稍霁,说道:“吃饭,吃饭。”杜大娘也强颜欢笑,也催促着大家吃饭,大伙儿这才稀稀拉拉重新拿起碗。
晚饭后小q照例帮大娘收拾桌子涮洗碗筷,杜家几个男丁则是先后进了房间,想必是约好商量什么事儿,女眷们也都打发孩子们去了。几个大老爷们关在里头,房门紧闭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小q一边收拾眼角忍不住瞥向房间那头,竖起两只耳朵愣是什么都没听到,摸摸鼻子,端起碗筷往天井方向去了。
初秋的夜晚甚是凉快,还留有几声虫鸣,洗完碗筷过后,小q舀起一瓢水洗了洗脸,映着如水月光对着瓦缸理了理头发。瞧着水里的影子,小q忍不住顿了顿,不知怎地摸着自己的脸停在那儿,水里的那个自己也摸着自己的脸呆呆地望着自己,时间过得真快,打包空降来到这儿都过了大半年了。想想这半年自己过得也不算太坏,至少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偶尔也有点“小艳遇”(勉强算上个青蛙王子),不禁对着水缸做了个鬼脸外加吐吐舌头,瞧见水面的自己也同样咧牙呲嘴的,小q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山间的夜晚流淌着清凉的风,驱走白日里残留的暑气,不知名的小虫子躲在草丛里头不知疲倦地唱着山林之歌,这样的夜晚真美好!小q回望烛火通明的小屋,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知道:“谢谢你们的照顾和关心,后会有期了。”
外头的风声越来越紧,南迁的时间不多了,几个媳妇匆匆忙忙地收拾着细软,安抚好孩子,在杜大娘的张罗下,急忙检查还有什么遗漏的。杜大娘一边收拾着,一边嘱咐弟妹们路上务必要小心,看好孩子、小心劫匪之类的絮絮叨叨不停。几个妇道人家免不了哀哀戚戚、愁云惨淡一番,最后还是杜大伯扶着腰略带怒气地咳嗽几声,众媳妇这才止住了抹眼泪。
三房的嫂子靠近杜大娘小声问道:“大嫂子,不如跟我们一起上路吧,你跟大哥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杜大娘偷眼瞥了下旁边一声不响紧皱眉头的杜大伯,悄声回应:“这人年纪大了,哪儿都不想去了。再说了,有咱在这守着挺好的,等哪天战打完了,你们不就回来了嘛!有人看家还不好?”
杜大娘握紧了几个弟妹的手,安慰了几句后便催促他们早些上路,又嘱咐自己的几个孩子记得要听婶子的话。小杰不舍地回应杜大娘的话,眼里满满的不舍和担心,平素最是沉稳的阿元却开口了:“娘,我不走,我要留下跟叔叔一起参军。”
“什么?”阿元的话语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炸得杜大娘一惊一愣,瞧着自己孩子的熟悉脸庞,她蓦地呆住了,捉住阿元的手,脸上的表情复杂莫名,声音里几分嘶哑:“孩子啊,那军营里比不得山里,你的性子娘最清楚,最是实诚不过了,军营哪里是你该去的?敌军这么凶狠,阿娘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还是跟你婶子一道走吧,啊?”
阿元缓缓抬头看着有点急迫想他回心转意的母亲,顿了顿,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着勇气一字一句对杜大娘说:“娘,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是大哥,是最有理由留下的。你和爹都不走,我就更不能走。我和叔叔一起参军,等打完胜仗回来,我们再一家团聚。”
阿元才讲完,杜大娘就抱着他弱小的肩膀啜泣起来,在儿子耳边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饶是杜大伯看不过眼,走到大娘身边,轻轻拉开抱着儿子的杜大娘,安慰道:“孩子们都大了,由他们去吧。这样才是咱杜家的好儿子。”后一句是说给阿元听的,阿元仿佛是得到肯定的答案,看着父母亲的眼里早已经波涛汹涌。
阿元的决心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本来还在催促孩子们收拾书包的小q也忍不住抬起头怔怔望着他,眼里皆是惊叹和感动。想不到一直老实寡言的阿元竟有此等立定决心的时候,平时只当他比其他孩子要懂事得多,不曾深究过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小q有点自责没有好好地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内心世界,眼前这个略显单薄但沉毅的阿元,才十五岁的光景就要上战场,十五岁对于自己是什么概念,小q想起中学时代的自己,整天不是泡在功课里就是八卦当红帅锅小生的新闻。
十五岁呐,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年纪!
大娘早就询问过小q以后的想法,小q也觉得兵荒马乱的跟着人家也未必顾得上自己,毕竟杜家照顾了她这么些日子已经很让她感动了,反正自己早有打算,一定会留下来。她慌忙编了个远方亲戚在风城,打算投奔人家去的想法。杜大娘喃喃道:“也是个好去处,只可惜了老七了。”八壹中文網
声如蚊呐,小q一时没听清,再问大娘的时候,杜大娘也只是含糊应付过去了。等到事后小q想明白杜大娘说的是可惜了什么,忍不住满头黑线之余,也没太多的时间去想,要安排和收拾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小q和杜家人一道收拾好包裹,收拾整理完自己的小屋,心里头蓦然有股淡淡的感伤,也许以后指不定再有机会回来了,她在小屋里静坐了好一会才背起自己的大背包离开。初步暂定先往张姐家搬,张姐已经派人将弟弟送走了,铺子里的一些仆人和管事都分配妥当,跟着她弟弟一道走。虽说家里的管事都求她一道走,张姐姐依旧勇气可嘉地守在老地方,料想她不免会寂寞无聊,小q打算去陪陪她也好。
“小秋,都收拾好了吗?”杜大娘的声音打断了小q的停滞,她应了一声加快手里的动作,三下两下把最后一点儿东西塞进巨大的旅行袋了,忙不送地扛起大包回答道:“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想不到回到古代这么久,袋子里的东西还是这么多,小q摇摇晃晃扛着出来,杜大娘瞧着她又是一脸的忧伤加自责,忍不住唠唠叨叨多嘱咐了她几句什么吃饱穿暖之类的。瞧着母性泛滥的杜大娘,小q真想大声对天骂一句:“nnd,姐姐最讨厌离别什么的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人家这里有吃有住的,杜家人对她又好,重一点的活都舍不得让她干。虽说是另有小算盘打算,但也足够她小人家伤感个半天了,说起来小q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杜大娘偷偷擦拭了一把泪,望了眼都收拾得差不多的一屋子人一眼,顿了顿,强颜欢笑道:“好了,早点上路吧,时辰也不早了。”
一家人脸色都显得郁郁的,几兄弟和媳妇拉着孩子朝杜大伯和杜大娘行礼,完了便默默地背起包裹走出家门。
小q东西特多,大大的包裹压着她快要断气了,阿元连忙上去替她将硕大的旅行袋稳稳地背在身后,征得大娘同意后送小q一程。小q瞅着阿元在前头走的挺快的,忙不送地左右手大包小包慢悠悠挪动起来,嘴里还不忘再次咒骂司徒长乐居然打包了这么多东西(估计可怜的司徒童鞋肯定老奇怪自己怎么老有人惦记)。
出门走了好一会儿,抬头瞅瞅白花花亮晃晃的太阳不歪不斜正好顶在自个儿脑袋顶上,有瞅瞅前头背得比她重十倍的阿元童鞋依旧步履轻盈,小q忍不住对天长叹:“还真是不服老不行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姐姐我呀拍死在沙滩上……”后面越说越小声。
“不行了,走不动了!”小q气喘吁吁,扶着腰就着路边的一块大石头缓缓靠坐下,心里头那个郁闷呀,这副老骨头咋就不听使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