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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秦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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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穿中城,过东关的时候,贾襄想去几条街市外偏僻的武馆看看,怎奈乡勇催的紧,怕耽延了进兵营的时间,受到责罚挨板子。贾襄瞧见李怀水带着郑三求在沿街的裁缝铺里,买了两件现成的褂子,去一处有生意往来的熟识的粮店里转了一圈。贾襄顾不得看铺子和摊点摆的杂七杂八的货品,悄悄跟过去听,那两人从掌柜的跟前赊了一些银子,还给家里捎了话。“谁爱当他的粮草官当去,捎个信给我大,让找人疏通一下,来接我回去。”

李怀水沮丧又气恼地说。“我也不当马队的帮办,那就是弼马温嘛,养马医马的官儿,别说哨长,比护长都不如。”

郑三求埋怨道。“咦,两个小祖宗唉,你们两个干的,是兵营里最肥美的差事,油水最大,又能远离前线战火,少了性命之忧,多好。”

掌柜的规劝,“再说,郑甲头、李保头为啥让你们去,因为他们与城里的王家,给兵营里筹粮筹饷筹马匹啊,你们两个到了这新组建的秦渭营,管粮管钱管马,不也是一门生意嘛,这都看不出来?”

“这我咋没想到?”

李怀水拍着脑门恍然大悟。他赶紧告辞粮店掌柜,去追赶队伍。贾襄早已从粮店门外走开了,边走边骂:“两个狗娘养的,咋说跑去兵营里混日子,原来是去做生意啊,看把你们美的。”

到了东关郊外,行了大约一刻钟,到达了一处营地,能看到营房、帐篷和校场,外围立着栅栏,竖起瞭望楼,有背着弓箭、拿着土枪的兵勇站在上面徘徊四望。走到辕门外,贾襄看到营垒森严,旌旗招展,岗哨兵勇伫立两侧,里面还有巡逻兵勇移动。他心想,这外边看起来像模像样,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似绣花枕头而已。带他们来的乡勇拿着文书,跑到把守辕门的官佐跟前,做了一番报告和解释,说罢向贾襄等人招了招手,退到一边,准备离开。贾襄等众人走入辕门内,被一兵勇带着去了校场,那里正有数百名兵丁慵慵懒懒、散散慢慢地操练,远传看还以为是在晒太阳。大家站在校场一隅,迷茫地观望。贾襄的心里又开始骂他娘了,这是什么狗屁地方,外面看着是个军营,里面咋如监狱哩?那是兵吗?武馆来的新娃娃,都比这有生气有活力,让这防不要命的乱兵,简直痴人做梦。“我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咋寻个理由,又不拖累家里哩?”

贾襄寻思着。“还不如来一伙乱军,端了那插大旗的中军大帐,大家散伙,这不就水到渠成了嘛?不行,这要是攻破东关,武馆就危险了,师傅和师妹咋办?”

他胡思乱想,“不过跑了这么一趟,让家里人担惊受怕,得弄一个月的饷银,不给就自己拿。”

想着想着,他竟窃笑起来。倏然,传来一声战鼓声,校场上面训练的兵勇打起了一些精神,像模像样地操练起来,有练拳的,也有跑步练体能的,还有对着靶子射箭的,有舞刀弄棒的,也有抓举制石铁锤的,还有少部分人在远处举着老土枪瞄准。校场外一处人堆的小土丘上,几名士兵正在摆弄一门土炮,炮口对着更远的山坡。原来是一名穿着湛蓝官袍的老者和两名锦衣秀袍、仪态自若的中年人,在几名甲胄在身、腰悬长剑的营尉、哨官的陪同下,跑到校场来检视,不时向兵勇点头示意,说几句官话。“穿官袍的猴子,又跑来看,募捐哪里去了?倒是把拖欠的饷银给咱们发了吧。”

一名走过贾襄身边的传令兵低声骂道。这不知哪里来的大官和僚属,在校场好一番威风,志得意满地向中军大帐走去。这时,一个兵勇恭敬地走过来,念出了李怀水和郑三求的名字,让跟他去。贾襄呸了一口,果不及然,这李怀水和郑三求开了后门、起了单灶,当粮草官和马队帮办去了。须臾,操练结束,校场上的兵勇都回营房了。又过了一阵,另一名兵勇走过来,念了几个人的名字,贾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其中,只得跟了去。前面几个人都被送进了沿途相应的营帐,就剩贾襄跟着走,拐了个弯,经过一排竹子,来到了一处营帐的外面。“这是左军哨一哨一护一什,你被分配到了这里。”

这兵勇冷冰冰说罢,头也不回走了。空场上,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胡子壮汉,用力挥着鞭子,那身形体貌,如同画里的张飞李逵下凡。大胡子对面,一名身体单薄、脸色苍白的少年,被绑在一颗桶口粗的槐树干上,脸上身上布满血痕,鞭子的声音和惨叫声同时从他身上发出。有六个人树桩一样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贾襄本来就对秦渭营没有一丁点儿好感,看到这场面,更加反感,觉着自己怕进了狼窝,日子不好混了。大胡子瞥见贾襄,嘴里说出含混不清的话,抬手叫他过去。贾襄走到跟前,闻到酒气熏天,看来大胡子向张飞学了不少本事,尤其是这喝酒打人。“来这什,你们八个,都得听我的,不然,这愣子就是你们的下场,不顺眼的都得挨鞭子。”

大胡子说着酒话。贾襄那犟脾气,最憎恨别人威胁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嘴角也鼓劲儿。大胡子盯着贾襄看了片刻,吼道:“嘿,小子年纪不大,还是个硬茬儿。”

贾襄没有说话,依然那样站着,大胡子看他,他也看大胡子,都是娘生的、肉长的,挨了刀刃子弹都得见血,挨了拳头都得肿胀,真干起来,谁怕谁啦?大胡子瞧见贾襄生得魁伟雄壮,一看便力气不小,目光又锐利如刀,举手投足间像是个练家子,一身英武之气,怕不好对付,只能先咋呼:“小子,我说的话听到了没?耳聋吗?听不到就别进我这什。”

贾襄依然一言不发。大胡子自觉面子挂不住,损了威严,只能硬着头皮发飙,甩动鞭子向贾襄抽了出去。贾襄那速度,疾若迅雷、快如闪电,顺势摆臂,猛然将鞭梢一把攥在手里。大胡子一惊,稍作镇定后,用力往来扯。他自以为力气大,但扯了几次,都没将鞭子扯回来,心里震动不小,生怕硬干起来,还打不过吃亏,到时候这面子里子威严全都没了,谁还拿他当回事。众人捏了把汗,心想这大胡子和这少年都骑虎难下了,怕要惹来一场恶斗。突然,贾襄放开鞭子,笑着对大胡子说:“老哥,我只是寻思着,这刚来军营,不懂事,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什么事?”

大胡子暗自松了口气。“咱这一个月饷银多少来着?”

贾襄放低姿态说,“兄弟们来这,恐怕都不是来玩命的吧,活着挣脱饷银,才是王道。”

他想得很清楚,这一阵与这大胡子干一架,基本上能打赢,可打赢了怎么收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个人撑腰,惹下事,逐出军营还好,要是关在军营挨一顿更猛的鞭子,赶去堵枪眼挡刀刃,就麻烦大了。再说,他已经与李怀水、郑三求成了死对头,若是到处树敌,怕以后被人拿捏,划不来。“你这娃娃,刚进军营就惦记军饷和性命,看来是个机灵鬼。”

大胡子豪爽地说,“这样的兵我喜欢。”

说罢,拍了拍贾襄的肩膀,表示以后你是我的人。贾襄识趣地请多关照,并向周围的兄弟问好。随后,他向大胡子说:“老哥,你这又是动气又是甩鞭子,还不累着了,处罚人的事,交给别人不就好了。绑在树上这兄弟连连求饶,想必是知道错了。要是他还气着你,要不我来替起甩鞭子。”

贾襄将大胡子手里的鞭子接过来,装模作样地劝慰。“嗯,我酒劲儿上来了,得进去睡一觉,那愣子就交给你了。”

大胡子说罢,转身进了营帐。众人瞬间长舒一口气,不过都打量着贾襄,看他是不是真要拿鞭子抽人。贾襄丢下鞭子,捡起一把刀来,走到叫“愣子”的少年身后,举起大刀砍下去,寒芒过后,绑绳应声断开,少年倒在了地上。两个人跑过来,将愣子扶到一边,拿水壶给其嘴里灌了一点水,另一人跑去厨子那里讨了一块馍馍来,让愣子吃了些。随后,众人将愣子扶进营帐,拿出跌打创伤药,敷在了愣子的伤口上。大家虽然没敢说贾襄的好,但看到他为人豪侠,又有本事,还能将暴躁的什长哄高兴,心里都很佩服,充满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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