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见半路里杀出来个程咬金，人数还不少，不敢贸然与其厮杀，便命人点起火把，以火绳枪和火焰箭的威力迫使对方退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这股突然冒出的武装是敌是友，什么来路，战力几何。浓眉兄立即拿出身上携带的火镰，点燃了火种，引燃了一名兵勇手里的火把。随即，十几支火把亮起，七八支火绳枪高举，弓箭手拉满弓，箭在弦上。乱兵的骡马队，被这火绳枪手和弓箭手迎头挡住，其他兵勇手里的刀矛闪出寒光。在火把光亮中，可以看到砍杀乱兵的数十名无名武装，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但脸上杀气腾腾，毫无畏惧。“这是一帮拿刀的叫花子嘛，咋还敢截乱兵的运输队？”

独眼龙吃惊地说。“饿疯了，啥事不敢干？”

浓眉兄叹道。独眼龙手下人数虽不占优，但手里的武器比之更加精良，便镇定下心神，喊道：“官军正在剿杀乱兵，你们是什么人？还不让开？”

那帮拿刀的叫花子中，走出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蓬乱、行止利落的男人，用声如洪钟的嗓音答话。“你们围剿乱兵，我们搞些粮食，互不相干。我们可没挡你们的道。”

男人说道。火把的光亮下，男人从脸颊到脖颈的胎记清晰可见。“这是乱兵运输粮草的骡马队，属于官军剿灭目标。”

独眼龙说道。“我们替你们剿灭了，岂不更好？”

男人掂了掂手里的大刀，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强词夺理……阻挠官军。”

独眼龙喝道，“如再挡道，就以乱军同党论处。”

“你敢。今天这些骡马和背上驮的粮食，都是我们的，要想夺去，那就用刀说话。”

男人举起大刀。他身后的数十人都摆开阵仗，看起来是要拼命。独眼龙大手一挥，火绳枪手和弓箭手也做好了准备，听到命令，就能击发。跪在骡马跟前的活着的乱兵，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眼睛滴溜溜乱转，躲在黑暗中等待官军与饥民武装打得两败俱伤，好渔翁得利。说时迟那时快，贾襄从草丛中跳出来，对那脸上有胎记的男人和独眼龙说道：“区区十几匹骡马和几十袋粮食，划得着大动干戈吗？”

他走到独眼龙跟前，劝道：“独眼大哥，我们上山的目的是剿灭南云寨乱兵，不要因小失大，本木倒置，这点骡马和粮草，对我们没啥用，只要俘虏了这帮乱兵，就是大功一件。”

独眼龙点点头，表示赞同。贾襄又走到胎记男人跟前，说道：“看得出来，你们是饥民纠结起来的武装，手里连土枪都没几把，拿的不过是刀矛，打乱兵都费劲，更不是官军的对手。你们把这些乱兵留下，再留两匹孱弱的骡马和少许粮草，让我们交差，其它的，你们都带走。”

那胎记男人盯着贾襄打量了半天，突然说道：“恩人，恩人啊。”

贾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恩人？”

“从梧槐镇到西关城门的路上，你曾把吃的给了我们，还帮我们弄了点钱，那是我们最落难的时候，你那是救命啊。”

胎记男人说道。贾襄看到了男人脸上那怪异的胎记，脑海里浮现出了数月前的情景，他将母亲给他准备的带去军营的吃的全给了饥民，还有拿出部分盘缠给了他们，并引导他们拿走了李怀水和郑三求身上的财物，当时的胎记男人背后就已经出现了拿刀的饥民。“是你？”

贾襄记起来了。“正是我。我都还不晓得恩人的名字。”

“我叫贾襄。”

“我叫魏无羡。”

“遍地饥民，我也只能碰到了略尽绵薄之力。”

贾襄悲叹道。魏无羡抓住贾襄的手，说道：“在我饿死的边缘，帮助过我的人，都是大善人，我们不会忘记。”

“你们怎么抢乱兵的粮草？”

贾襄问，“不怕报复吗？”

魏无羡凑近贾襄小声说道：“为了活着，我们不光抢乱兵的运输队，就是官军的粮草辎重送到嘴边，我们也要咬一口。最怕我们的，是地主和财主。”

“虎口夺食，危险重重啊。”

贾襄说道，“莫要四处树敌。”

“有什么办法？我们绝不与残暴的乱兵为伍，早就打红眼了，官军又把咱饥民武装当敌人，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魏无羡无奈地说，“也罢，越来越多的饥民加入我们，不反抗就是饿死，我们谁也不怕。”

“牵着这些马匹走吧，马背上的粮食够你们支撑几天。”

贾襄说道，“远离南云山，真打起来，你们不是官军的对手，也不是乱兵的对手。”

“你们这是要上山剿杀南云寨乱兵吧。”

魏无羡说道，“驻扎在牛头镇的官军应是你们营吧。”

“走吧，官军的行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魏无羡对身后的弟兄说道：“把这些乱兵留下，再把那两匹骡马留下，其它的，全带走。”

突然，刀疤脸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声说道：“贾襄，你为何放掉这些饥民，他们抢过秦渭营的粮草运输队。”

贾襄转身走到刀疤脸跟前，义正辞严地说道：“今晚，我们的目标是南云寨乱兵，不是饥民武装。再说，饥民武装人数众多，真打起来，我们前锋护占不到便宜，无法全身而退，有什么闪失，你来负责？”

“我们可以叫增援。”

刀疤脸不依不饶。“你射出烟火信号，高出树梢，南云寨乱兵的岗哨就会看到，如果派兵勇去求援，能来得急吗？如果先锋护与饥民武装打起来，吃了亏，打南云寨时，你上吗？信不信，惹急了饥民，立马就是刀光剑影。”

贾襄说道。“我们枪多箭多，还打不赢饥民？”

“这帮饥民为了这点粮食，可以不要命，你去和他们拼命？再说，山高林密，又是夜间，你的枪和箭能发挥多少功用？如果林间还隐藏饥民，我们如何应对？”

刀疤脸抬眼看到魏无羡等饥民恶狠狠盯着他，不再吭声，但心里盘算着阴险伎俩。魏无羡临走前，向贾襄抱拳施礼，说道：“兄弟，保重了。”

不待贾襄回礼，转眼牵着衔枚、塞铃、鞍驮的骡马消失在了黑暗中。独眼龙指挥先锋护的兵勇，将乱兵的双手缚住，押往大军汇合。路上，浓眉兄问乱兵：“你们屠了几个村子？”

乱兵吞吞吐吐不敢说，小愣子忽然开口：“说不说都成，反正你们会下地狱给阎王爷说。”

火把熄灭了，月光之下，他们继续向南云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