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用这个公式换算一下，我们就能知道x的值是12，然后再代入刚刚的这个函数里……”

小镇的下午，尹萌趴在自家二楼的栏杆上，一边在纸上把试卷上的题目解出来，一边对着电话，慢条斯理地把解题思路说出来。

九月的多云天，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来，柔和明亮，把她一张小脸衬的雪白。

电话那端，祝梨恍然大悟，忍不住感叹：“萌萌你真的太厉害了，这种函数题我看着答案都搞不清楚过程，但是你看一眼就会了！你说我们同是十三中升上来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尹萌腼腆的笑了笑，小声道：“祝梨你聪明呀，学什么都快。而且运动神经还特别好……”

她和祝梨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到了锦华高中，两人又被分在一个班，十分有缘。尹萌从小成绩就好，初中稳坐班级前三的位置，一直都是祝梨父母口中的榜样。

尹萌也很羡慕祝梨。

她身体弱，容易生病，但祝梨是运动会上的长跑冠军，跳高铅球都有她为班级得来的荣誉。

祝梨常说，她俩就是班上的两朵金花，放在一起文武双全。

好在到了高中，两朵金花也没分开。

“对了，今天镇上来了一辆豪车，”祝梨说到这些八卦，兴致远比刚刚讨论题目的时候高多了，“我听我哥说的，光一辆车就得好几百万，估计算上保养什么的，花费高得吓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才能开得起这样的车……”

尹萌听着，把试卷折起来收好，抬起头，视线落在家门口的小路尽头，刚好看见一辆通体黑色外形独特的车，正往这边驶来。

电话里，祝梨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过那辆车早上好像出了点事故，堵车的时候有个拉货的小车撞上了，把那辆豪车的后视镜给撞坏了……你说这么贵的车，后视镜应该也要赔不少钱吧？我还挺好奇后来怎么样了，偏偏我哥都没看到最后，这故事才刚开始就太监了……”祝梨说到这，声音里带了几分埋怨。

尹萌视线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辆黑色车子的后视镜上，那里明显瘪下去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撞的。

尹萌目光跟着那辆黑色的车上，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家院子门口，熄了火。紧接着，车上的人推门下来……

尹萌看清楚来人，下意识“啊”了一声，赶紧跟祝梨解释：“祝梨，我家里的客人来了，我先……”

祝梨很快理解道：“快去吧。”

尹萌挂断电话，小跑着下楼。

“奶奶，齐叔叔来了。”

——

门外，齐如海看着自家儿子，沉声叮嘱着。

“待会见了人礼貌一些，叫人，问好，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站在他身边的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了抹不屑的笑：“齐总，您让我在这儿借住一年，难道没告诉他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逃课打架，早恋，沉迷网吧……这样的人，见到长辈会乖乖问好？”

齐如海低头看着他，眉头深蹙，眼底强压怒气。

“我让你来这里是让你好好反省的，不是让你给人家添麻烦的。你小子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否则……”

“否则什么？国内不够我待的，干脆把我送出国吗？”齐荣冷笑一声，别开眼，阳光下，漂亮的眼睛轻轻眯了眯，黑眸深处讽刺漠然，暴躁不驯，“行啊，我乐得自在。”

齐如海脸彻底黑了。

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铁门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门栓碰撞的声音。

大门在哐啷啷的声响中慢慢打开，露出门后站着的祖孙俩。

“干妈。”齐如海看见赵芳，立刻迎了上来，扶住老人家的手。

赵芳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终于来了，路上累了吧？”老人家微笑着，目光慈爱地落在一旁的齐荣身上，“这小帅哥，是你儿子吧？”

齐如海一边应声，一边示意齐荣：叫人。

齐荣烦躁地冷着一张脸，别过头去，没出声。

齐如海眉头紧皱，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赵芳温和地一笑。

“孩子们到了这个年龄，见到长辈都腼腆着呢，”她说着，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招了招，“这不，我孙女也是，见到你们也不好意思打招呼。”

齐荣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老人家身后一点点挪出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颊很小，巴掌大，皮肤雪白得几乎反光。黑色的眸子里明亮干净，望过来时带着几分羞怯和腼腆。长发顺着她耳朵的弧线垂到肩膀，遮住一半裙子的肩带，露出两截漂亮的锁骨。整个人纤瘦娇小，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齐叔叔好。”尹萌小声说。

可爱礼貌，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那种。

齐荣心底冷笑一声，别开眼。

齐如海笑道：“还记得叔叔吗？去年还来看过你的。”

尹萌弯了弯眼睛，轻轻点头：“记得，叔叔还请我喝了奶茶。”

齐如海欣慰地笑了笑，心底忍不住感叹，这要是自己女儿多好。然而视线往回一拉，落在齐荣身上……嘴角的笑立刻压下去几分。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看看她爸爸，再回来吃晚饭？”赵芳询问道。

齐如海立刻点头。

赵芳低头嘱咐尹萌：“奶奶不在的时候，你招待好这个哥哥，好吗？”

尹萌点了点头，认真答应下来。

——

尹萌站在院子门口，目送齐如海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等转过身来，才发现齐荣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

她赶紧回到客厅，找到了正站在客厅中央四处打量着的男生。

齐荣身高很高，尹萌一米六的身高，要努力仰头才能找到他的眼睛。这样的身高，似乎比学校篮球队里的那些人还要再高一些……尹萌在心底悄悄比较了一下，得出结论。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男生似乎已经参观完了，走到客厅唯一的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不爽，不耐，全都写在脸上。

尹萌努力回想奶奶平时是怎么招待客人的，试探着问：“你……口渴吗？要喝水吗？”

齐荣烦躁地看她一眼，简短的摇了下头。

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睡了。

昨天晚上发小几个过来找他，拖拉硬拽的去ktv包了夜，一帮人嗨到天亮才散场。那几个倒好，悄悄摸回家补觉就完事了，齐荣却在客厅里被等了他一夜的齐如海抓了个正着。紧接着就是飞机轿车一路颠簸，直到现在……

齐荣按着太阳穴。

头疼。

他这一路晕车晕得几乎是个废人了。

刚刚下了车，他强忍着才没在齐如海面前吐出来，不想在他面前丢人。到现在，他已经不想吐了，但迟来的困意开始搅动着他的神经。

身下的沙发好像非常的柔软，邀请着，让他快点进入梦乡……

然而身边却有一个声音，不放过他。

“那……家里有水果，你要吃吗？有西瓜，还有苹果……”尹萌看着他的脸色，非常担心。

听奶奶说他们过来要很远，飞机加上坐车，现在大概是饿了？

然而她问完以后，对方还是没有给她丝毫回应，甚至还闭上了眼。

尹萌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厨房里有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还有咸菜和辣椒酱……”

她话还没说完，音量却下意识的降了下来。

在男生低沉的目光下。

齐荣已经睁开了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里头明显压抑着暴怒和烦躁……极具攻击性。

像是随时都会站起来揍她的样子。

有点凶。

尹萌抿了抿唇，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不会是……已经饿到这种程度了吧？

齐荣定定地看了她两秒。

想睡觉却被再三打搅的不爽和不悦在疯狂叫嚣，可面对小姑娘这单纯无辜的目光，他竟然无处发作。

偏偏是个小姑娘。

如果对方是个男生，现在，此时，他早已经站起来给对方一个全身马杀鸡，让对方知道什么叫“爸爸睡觉的时候不能惹”了！

但是对着个姑娘……

就这种娇滴滴软绵绵，吼一句都能给他吓坏了似的生物，他总不能对着她发脾气吧？

齐荣闭了闭眼。

“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直没睡，现在困得要死，”他压着暴躁，尽量语气平和地告诉她，“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睡觉。明白了吗？”

他说完看着小姑娘，轻轻扬了下眉。

“哦……”尹萌了然。

原来是困了。

他要想在这里睡的话，她还可以给他拿个毯子过来，防止感冒。

不过……

尹萌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视线看向他此刻正压在身下的地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齐荣大概是觉得事情已经讲清楚了，于是迫不及待地闭上眼，重新歪着脑袋靠在了沙发上。空间不足，他两条大长腿还挪动了下位置，找到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

一副分分钟就能立刻入睡的样子。

尹萌抿唇坐在一边，犹豫不决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决定算了。他都这么长时间没睡了，就……等他起来再说吧。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沙发上的人就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紧接着，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坐直了身子，抬手，冲她勾了勾手指。

尹萌疑惑地看着他，短暂的踟蹰后，慢慢靠了过去。

男生眉头微蹙，似乎对她这迟疑不定的片刻也感到不耐。

“小妹妹，我长得挺帅，是吧？”齐荣挑着眉，凝眸看着她，低声问。

尹萌一怔。

目光从他五官上缓缓划过，高鼻梁，双眼皮，睫毛长长的，是让女生都羡慕的茂密，最好看的还是这双眼睛，黑眸深邃，有种吸引人的魔力。

尹萌回答他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男生轻笑一声，提点她：“再帅，也不用这么紧盯着我。你这么盯着，我睡不着。”

他说完这些，身子缓缓往后撤开。

实在是这姑娘的目光太直接了，一动不动地盯在他脸上，他闭着眼都没法忽视。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不过现在好了。

他往后靠了靠，准备重新回到他刚刚的舒适姿势，好好补觉。

然而就在他眼前，一直微微怔住的小姑娘似乎迟钝的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为惊异和讶然，到最后，有些歉疚地看着他。

齐荣心头微动。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声音听着像是有些鼻音。

齐荣心里一慌。

不至于吧，被他这么一说，小姑娘要哭？

然而下一秒，尹萌的话就把他的念头彻底击碎了。

“我刚刚看你，是因为你压着我的试卷了，”尹萌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靠着的地方，语气恳切，“既然你还没睡，可以……先把试卷拿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