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尹萌话说完后，房间里有了片刻的安静。
齐荣看着她，几乎怀疑她是故意的。然而他伸手往自己身后摸了摸，还真摸出来一张试卷来。估计是放在沙发上的，他也没注意，直接靠上去压到现在，整张试卷被大大小小的褶皱覆盖，看起来惨兮兮的。
“……”
齐荣烦躁地磨了磨后槽牙。
还真他妈……是他自己想多了。
齐荣眸色低沉，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试卷，好半天没说话。
然而他这副模样落在尹萌眼里，则被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没关系的。”尹萌看着他，轻声宽慰道。
齐荣眉头一跳，疑惑地看过来。
尹萌已经有了动作。
她起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本又大又厚的书，皱巴巴的试卷被她对折叠好，夹到了大厚书中间，合上之前，还仔细地把试卷上的褶皱全部抚平了。
“这样放在书里压一下，试卷很快就不皱了。而且其实这是我自己买来做练习的卷子，不是作业，弄皱了也没关系的，”她说着，对他弯了弯眼，软声道，“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齐荣看着小姑娘真诚的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得出结论。
所以她是觉得他在因为这张皱巴巴的试卷而不开心，愧疚，甚至难过？
齐荣：……
他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为了张破试卷而情绪起伏是什么时候了。
齐荣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
可一旦解释，就得从刚刚那个误会开始……
算了。
齐荣烦躁地皱了皱眉，闭上眼，身子一歪，把整个人丢进沙发里。
随她怎么想吧。
——
赵芳跟齐如海回来的时候，房间里静谧和谐。
昏暗的光线下，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姑娘正趴在桌上写着试卷。
台灯的光调得很暗，角度小心地避开了沙发的位置，为了遮光，还在面向齐荣的那一边挡了一本a4大小的课本。
沙发上，男生睡得很熟。大概因为冷，身子无意识地往毯子里缩了缩，好看的脸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柔和了几分，睫毛长而密，抛去了白天时候的暴躁和叛逆，显出几丝温柔和平静。
“奶奶。”尹萌抬头看见两人，轻声迎上来。
赵芳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也压低了音量，问：“下午跟小哥哥相处的还好吗？”
尹萌乖巧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回想起来下午短暂的接触，她软声道：“哥哥人很好。”
一旁的齐如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子，没做什么……”
“欺负你的事”几个字就在齐如海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完，被旁边一个声音打断了。
“吵死了。”齐荣睁开眼，不耐烦地看向这边。
客厅里光线昏暗，虽然是刚睁眼，他也没觉得有丝毫不适。
他坐起来，身上的毛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掉在了脚边。他视线在上面梅花鹿的图案上停顿了两秒，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沙发上。
“走吗？”他抬眸看向一旁的齐如海，眼神语气里全是不耐。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沙发上睡到脖子僵硬胳膊发麻，显然这次的补觉体验并不怎么让他满意。
然而这语气听在齐如海耳边，简直就是在点火。
“你好好说话。”他低声斥责。
齐荣懒得跟他吵。不等他多说，人已经抬步走出了客厅。
齐如海头疼地皱眉，回头看着赵芳，语气里又是牵挂又带着歉意：“他在这里的这一年，就麻烦你了……要是不听话您也别惯着他，该怎么教训就怎么来，千万别顾忌……”
“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个坏孩子。”赵芳笑了笑。
她跟齐如海有话想单独说，于是低头跟尹萌道：“哥哥要走了，你去跟他道个别吧？”
尹萌仰头看着赵芳，轻轻点头。
她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去厨房拿了样东西，这才出了门。
——
院子门口，齐荣等在车边，呼吸着小镇的新鲜空气，一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
直到看见院子里走出来的人，他才停下动作。
尹萌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对不起啊……”
齐荣皱眉看着她。这姑娘怎么这么喜欢道歉，而且每次还都道得这么莫名其妙。
尹萌眨了眨眼，继续道：“刚刚我们说话，把你吵醒了……这个给你。”
她说着，伸手过去。掌心朝下攥着什么东西，是要递给他的。
“什么东西？”他没伸手，反问道。
以他对这姑娘的了解，就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
书呆子能送什么东西？
这个大小，能攥手心里的……总不会是个橡皮擦吧？
齐荣这么想着，把自己给逗乐了。
尹萌不知道他的想法，仍旧抬着手，小声催促道：“你伸手呀。”漂亮的眼睛睁大了几分，似乎对他这迟迟不接的动作有些不解。
齐荣嘴角勾了勾，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了正往外走的齐如海和赵芳，那抹刚要提起来的笑立刻又被压了回去。
他伸手，把小姑娘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紧接着面无表情的，跟在齐如海身后上了车。
车子一点点走远，把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两个身影渐渐甩在了后面。
齐荣跟齐如海相对无言，车内只有音响的声音，吵吵闹闹。
借着路灯的光，他把手掌摊开……
是一颗酒心巧克力。
——
尹萌跟在赵芳身边，一直目送车子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屋。
赵芳领着尹萌上楼，道：“来，帮奶奶把你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
尹萌小声问：“是给今天那个哥哥准备的吗？”
赵芳点了点头：“他是你齐叔叔的二儿子，在之前的学校成绩不好，又爱惹事，你齐叔叔跟我商量着，让他来我们镇上念一年书，换个环境，看能不能改变些。这段时间，就先借住在我们家。”
尹萌想了想，有些犹豫道：“住我们这里……他能适应吗？”
她这样说着，还下意识蹙起了眉。她之前听祝梨说了那辆车的价格，也大概看出来他是那种从小就没吃过苦的富家子弟。尹萌家里是自建房，虽说上下两层楼还有一个小院子，但电器设备都没怎么装。他那样的少爷来这里生活，也不知道住不住得惯……
赵芳揉了揉她脑袋，笑着说：“住不惯不是正好么？”
尹萌疑惑地抬眸。
赵芳意味深长道：“也让他回去以后，知道什么叫做珍惜。”
房间不大，祖孙俩手脚利落的，很快就收拾得干净整洁。
尹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扶着奶奶一起下楼的时候，才听见她低声感叹道：“这孩子也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母亲……等来了我们家，萌萌你多照顾他点。”
尹萌微微一怔，眸子轻轻垂下来，点了点头。
“好，我会的。”
——
周一。
尹萌到了学校，刚在座位上坐下，就看见祝梨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萌萌！我刚刚在学校门口，看见我周末说的那辆豪车了！”祝梨语气都有些激动。
尹萌小小的“啊”了一声。
“就停在我们学校门口！可惜我没看到车上坐的人。你说，该不会是要转学来我们学校吧？指不定跟我们同年级，或者干脆就来我们班……”祝梨越说越兴奋。
尹萌想到周末见到的齐叔叔，还有那个即将寄住到自己家里的小哥哥，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祝梨，其实……”
尹萌话还没说完，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她看见窗外站着的班主任黄丽娟，只能暂时把这个话题放下，低下头，认真听听力。
高中开学半个月，上周他们进行了摸底测试。尹萌原本成绩最好的英语这次却发挥失常，成了语数外三门课当中分数最低的一个，丢分主要就在听力上。趁着早读课的时间，她想把听力再听一遍，分析一下自己错误的原因。
齐荣跟着班主任进到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小姑娘低着头，脑袋几乎已经埋进了桌上高高的书堆里，娇小的脸上格外认真，时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更多时候却眉头紧锁，还带着几分如临大敌的郑重。
黄丽娟领着他站到了讲台上，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耽误大家两分钟的时间，认识一下今天转到我们班上的新同学。跟大家打声招呼吧？”黄老师笑着看向他。
齐荣眉头微蹙，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大家好，我叫齐荣。”他说着，目光淡淡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冷漠疏离，似乎还有几分被极力克制的烦躁。
热闹的教室倏地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开学已经半个月了，这种时候转学过来，其中的缘由格外引人瞎想。更何况，男生长相帅气，眼神中却带着冷漠和烦躁，透露着某种不好惹的气场。让人害怕，又让人好奇。
黄丽娟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想起来他父亲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大概有数。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好带了。
“好了，大家继续早读吧，”黄丽娟转头，对齐荣道，“座位每周五调整，这周只能先委屈你坐最后一排了。”
齐荣抬头看了一眼，全班唯一的一个空位，在第一组的最后一排。
“谢谢老师。”他提着书包，沿着书桌中间的小路一步步走了过去。姿态懒散，面上也看不出丝毫情绪。
黄丽娟看着他要坐的位置，突然有些不放心。
他前面坐着的是尹萌，乖乖巧巧的女孩子……该不会被他欺负吧？
——
齐荣没心思管黄丽娟怎么想。
他在座位上坐下，视线盯着自己前排小姑娘的后脑勺，眉头微蹙，心底微微躁动着的不悦。
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她送给他的巧克力还在他书包里。圆锥形的，酒心巧克力。齐如海还教育他，应该跟尹萌学一学，乖巧懂事，对待客人也热情有礼。八壹中文網
可是现在……
齐荣心底冷笑。
该不是在学校里，想装作不认识他吧？
他视线微垂，落在她靠着自己桌子的后背上。长腿抬起来，晃了晃自己的桌子。
尹萌正在写字母，坐姿放松，后背难免就靠在了后面的桌子上。此刻感觉到身后的桌子晃动了一下，她笔尖一停，把自己的板凳往前挪了挪，跟后面隔开了点距离，才重新继续。
齐荣扬了扬眉。脚尖抵着桌腿，把桌子往前压了压，再次晃动了起来。
尹萌停笔，又往前挪了挪。
如此三次以后……
齐荣再晃桌子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不动了。
他双手抱胸，姿势懒散地坐在座位上，等着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被迫跟他“相认”。
然而尹萌放下笔，却没回头，而是转身拉了拉祝梨的胳膊。
紧接着，齐荣听见了小姑娘困惑不安的声音，还隐约带着点儿害怕。
“祝梨，你帮我看看，我后面的座位上有什么东西？我记得，我后面没坐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