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尹萌早上起得很早。
赵芳每天这时候会去菜市场买菜，她就在家里做好饭，等赵芳回来的时候，她出门上学。
不一样的是，今天齐荣也陪她一起待在厨房里。
“需要我做什么吗？”他低声问。
齐荣昨天晚上其实睡得不太好。他有些认床，早上睁眼的时候天还只是微微亮，等听见隔壁有人下楼的动静，他才也起了身。
只不过，他在厨房里站到现在，也只是静静地看小姑娘忙活着，看着她手脚利落的洗好了青菜和西红柿备用，又打了三个鸡蛋进锅，有条不紊。
“不用你帮忙，我都已经弄好了。早上就只有这样的素面，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尹萌说着，仰头看向他。
奶奶跟她说过，齐荣家在b市，是距离这里很远的北方。尹萌没去过，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早上都会吃些什么，就只能按照自己的习惯先煮了面。
齐荣看着尹萌认真询问的样子，勾了勾嘴角。
“习惯，不过面条你得多下点，毕竟我跟你的身高……”他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音，揶揄地看了眼小姑娘。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赵芳在饭桌上念叨尹萌，说她饭量小，每天就只吃猫咪似的两小口，什么时候才能长高个儿啊。
尹萌听出来这话里面的深意，有些羞恼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就这一眼，她还得仰着头才能望见他的眼睛……小姑娘扁了扁嘴，更郁闷了。
她都已经每天喝一杯牛奶了，但身高纹丝不动，她也很无奈呀。
面条出锅的时候，带着腾腾的热气。
齐荣帮忙端小菜去餐桌上，等看见尹萌给自己盛的多得快要溢出来似的满满一大碗面条的时候，他好笑的微微扬了扬眉。
这小姑娘……还挺记仇的。
——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赵芳还特意叮嘱了一句，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记得带伞。
尹萌挥了挥手，知道齐荣估计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于是自己带了一把大的，如果真下雨了，两个人可以一起撑。
齐荣就走在她前面。
男生腿长步子大，却一直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隔开太远。大概是有意在等她。
尹萌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来几分。
她其实一直就觉得，齐荣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再加上嘴硬，总给人一种坏孩子的感觉。可真接触下来，他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就发脾气的人。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困得不行，她那样打扰他，他都还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那天在篮球场也是，不仅救了自己，还替她抱不平……
尹萌想到班级群里的那些消息，微微垂眸。
她不知道那个微博上面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但同学们的反应她都看到了，害怕，紧张，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也不想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可是那些猜忌和攻击，如果被他看到了……应该也会有点受伤吧？
“慢死了，”走在前面的齐荣停下脚，转回头来看她，催促道，“这么走到学校都要迟到了，你们好学生不是最怕迟到的吗？”
尹萌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追上来。
她这次罕见的，没有认真反驳他的话，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两眼，似乎是在认真观察他。
齐荣眉头微微皱了皱，望过来：“怎么了？这种眼神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尹萌小小的“啊”了一声，摇头道：“没有呀，我在看路。”她说着，一本正经地把脑袋转正了，认真往前看。
齐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懒得再问。
等快到学校的时候，小姑娘才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他：“我其实想问你……这两天，有在班级里交到朋友吗？”
她仰着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想知道，他有没有在班级群里，有没有……看到那些话。
齐荣脚步顿了顿，低下头，好笑地看着她：“交朋友？你看我像是跟谁交朋友的样子吗？”
尹萌怔了怔。
她回想了一下昨天一整天，他不是逃课就是趴在桌上睡觉，好像……确实也没什么机会认识其他同学。
“哦……”她乖乖巧巧的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齐荣却皱着眉，有些审视地看着她。
小姑娘这反应，有些不对劲。
如果在平时她应该会紧跟着教育他，来了新班级要多认识同学之类的……
齐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有事情瞒着他啊。
——
两个人到教室的时候，刚好上课铃打响。
教室的后门不让进出，尹萌明显感觉到，齐荣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时候，同学们都投来了几分别有深意的目光，有紧张，还有戒备。
她微微蹙了蹙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祝梨早就到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来这么迟啊！昨天晚上班级群你看了吗？他们说……”
话题刚开始，就被当事人打断了。
尹萌感觉到身后的人戳了戳她肩膀，于是回过头去：“怎么了？”
齐荣皱着眉，指了指自己手里的两本书，烦躁地问：“今天早读课读什么？”
他今天原本是打算趴在桌上继续睡觉的，然而想到小姑娘昨天晚上跟赵芳说的那句“不知道是不是在这边水土不服，所以格外容易犯困啊”……齐荣觉得偶尔读读书也挺好的。
尹萌指了指语文书，认真道：“如果文言文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她说完，在齐荣一脸烦闷的表情中，留给他一个鼓励的笑。
等转回身来，立刻被祝梨死死抓住了手。
“萌萌，你不能再跟他走这么近了，”祝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齐荣，小声道，“昨天晚上在班级群里，他们说转学生以前打了人，还惹了官司……是他家里花了重金把消息压下来的，还让他转来了我们学校！”
尹萌惊讶地看着祝梨，摇了摇头，小声说：“那都是他们瞎猜的。”
祝梨眉头蹙起来：“可是微博截图我都看到了……”
尹萌轻轻笑了一下，认真道：“可是我认识的齐荣，他不是不明是非就动手的人。而且……微博只是一张图片而已，这里面也许有其他误会也说不定。”
尹萌说完，转身回去，翻开了自己的语文书。
祝梨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焦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萌萌……”
祝梨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周围的光线好像暗下来几分。紧接着，她听见窗外，班主任的声音传了过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得不错啊，祝梨同学。有的人表面是好朋友，其实却在早读课上耽误好朋友学习。你说，这是好朋友应该做的事吗？”黄丽娟居高临下，目光严厉地看着祝梨。
祝梨缩了缩脑袋，赶紧坐直了身子，开始早读。
黄丽娟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最后一排的齐荣身上。看见对方不仅没有像之前那样趴在桌上睡觉，而且还正捧着一本语文书，正认真翻看着，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好好学习，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
整个一上午，齐荣一节课都没逃。
中午放学的时候，祝梨拉着尹萌准备往食堂冲。
尹萌回过头，看见齐荣还坐在座位上，于是轻声问道：“去食堂吃饭吧，一起吗？”
祝梨还沉浸在被传闻支配的恐惧中，下意识捏紧了尹萌的手，视线求助地看向她：不要了吧？我害怕！
尹萌笑着回捏了她一下：放心啦。
最后在两人这傻子都看得出来的小动作之后，齐荣嗤笑一声，淡淡道：“我自己去。”
尹萌不放心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祝梨拉着，先一步离开了教室。
刚放学没多久，食堂正是人多的时候。
尹萌和祝梨站在队列最后，等打到饭回来的时候，食堂里座位都挤满了。两人在旁边等了会儿才有空位坐下。
尹萌一抬眸，就看见了队列前排，正站在炒饭窗口，久久没有离开的齐荣。
“怎么了？”尹萌走过去，疑惑地抬头看他。她走近了才注意到，他一手拿着饭，另一只手还举着一张百元大钞。
窗口的工作人员在里面喊道：“同学，我们这里不收现金的，而且你这一百块的，我们也找不开啊！”
尹萌立刻了然，抬手把饭卡往机器上贴了一下：“阿姨，刷我的吧。”
“滴”的一声之后，尹萌仰头看齐荣：“走吧，这个时间都没有空位了，你就跟我坐一桌吧？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去办饭卡。”她心里还有些愧疚。自己在学校里待久了，都忘记他还没有饭卡这回事了。
齐荣却低头看着她，皱眉问道：“多少钱？”
尹萌疑惑地看他。
齐荣烦躁地解释：“刚刚，刷了多少钱？”
尹萌这才反应过来，轻笑道：“炒饭很便宜的，就当是我请你啦。”
齐荣抿了抿唇，把自己手里的钞票塞到她掌心里。
尹萌惊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百元大钞，小声呢喃：“倒是……也绝对用不了这么多。”
齐荣却已经抬步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我没有让人请客的习惯。”
尹萌抬起头，看着他一点点走远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认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他确实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
——
尹萌跟祝梨吃完饭，没回教室，而是去了学校里面的奶茶店。
他们俩的习惯，每天中午吃完饭，有时间的话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奶茶。
“两杯珍珠奶茶。”祝梨道。
尹萌想了想，开口道：“三杯吧，谢谢。”
祝梨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三杯啊？”她认真盯了尹萌三秒钟，最后惊呼，“不会是想帮新同学买的吧！”
尹萌没否认，而是纠正她：“他叫齐荣。”
祝梨没被她岔开话题，皱着眉，认真地审视她：“尹萌同学，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他好像太好了点？”
尹萌看着祝梨，反问道：“有吗？”
祝梨疯狂点头。
当然有啊，又是帮他说话，又是给他买奶茶的。
祝梨凑近了，小声问她：“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尹萌微微一怔。
喜欢啊……
她想了想，反问祝梨道：“不是喜欢，难道就不应该对他好了吗？”
她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祝梨。
这回反倒是祝梨怔住了。
不是喜欢，就只是作为一个新同学……
背井离乡，被家里人送到平安镇这么个落后的小镇上，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同学，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好像，也确实应该对他好一点哦。
——
尹萌和祝梨捧着奶茶回到教室的时候，才感觉到班级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祝梨找了个人问了才知道，果然是出事了。
听说中午的时候，齐荣把班上一个女生给吓哭了。那时候大家都在吃饭，教室里也没别的人在，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人现在都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了。
尹萌皱着眉听完，把奶茶放在桌上，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了黄丽娟的办公室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
出来的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很漂亮，五官精致而立体，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像混血儿。开学这么长时间，尹萌还没跟她说过话，只隐约记得，她的名字是唐雪融。
联系刚刚教室里听到的那些话，尹萌猜测，她应该就是那个被齐荣吓哭的女生了。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歉：“对不起啊。”
唐雪融原本表情淡淡的，此刻尹萌道歉，她才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尹萌软声道：“我听说齐荣把你吓哭了，真的对不起。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但就是看起来特别凶……”
尹萌语气诚恳，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她觉得自己像是家里的小孩犯了错以后，给他处理问题的家长。
然而很明显的，这想法当事人并不想领情。
齐荣就跟在女生身后，前脚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就听见了尹萌的话。
他拧着眉走出来，看向尹萌，一字一顿地问：
“我看起来特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