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重伤在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错过了楚渊的生辰。第二次，他们一起奔波在前来京都的路上，恰好行至连绵山间，没日没夜地匆匆赶路，风餐露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辰。等走出连绵大山，楚渊的生日早过去了两三日。那时候，荀珃就和楚渊说：“哥，等到了京都，我一定补你一份独一无二的生辰礼物。”

楚渊笑着说：“好。”

结果，到了京都，荀珃就把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下，再回想起来，顿时，老脸羞得通红。朝着相国寺的方向，默默地说了一声：“哥，真是太委屈你了。别怕，这回我都给你补上。”

许久不曾进过厨房，荀珃开始的时候显得有些手生，频频出错。后来心里揣着楚渊，想着自己做好了能给他一份惊喜，慢悠悠地折腾了一圈儿之后，终于熟练起来。一个时辰后，两个精致的圆形食盒被带出了膳房。一个被何岸抱在怀里，快马加鞭送去了相国寺。收礼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而另一个，则被荀珃亲自提溜着，送到了凌悦的面前。凌悦一睁眼，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披着衣服，踩着鞋，着急忙慌就要往外跑。谁知，刚到门口拉开房门，就被门神一样笔挺地站在门口的秦征，一把给拦了回来。秦征红着一张脸，开始是抬手拦着凌悦，到后来干脆变成了伸手揽着她，嗫嚅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凌悦都被欲言又止的模样给逗笑了，忍着笑闷声问道：“相公，你这是干嘛啊？”

“娘，娘子，生辰快乐。”

凌悦叫了一声“相公”，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了。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庆祝生辰。“别哭，今天是娘子的生辰，娘子要笑，笑起来才好看。”

不善言辞的秦征搜肠刮肚的想着安慰的话。“嗯，我不哭了，我要笑。”

夫妻二人哭哭笑笑了好一阵，秦征才遵照荀珃的叮嘱，将她为凌悦准备的行头取了出来，亲自替凌悦穿戴好，为她挽发，画眉。虽然仍旧笨手笨脚，尽帮倒忙，凌悦还是很开心。收拾妥当，秦征牵着凌悦的手走了出去，看着满院，满园，满府彩绸纷飞，红灯高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在很多年以前，一个数九寒天的雪夜，凌悦和荀珃窝在一处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看着漫天的焰火，听说那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再给孩子过生辰。那时，小小的荀珃就仰头和她说：“小悦悦，等我将来有钱了也给你庆祝生辰。你和我说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辰呗。”

没比小荀珃大多少的小凌悦想了想说：“有新衣服，新头花，树枝、房檐挂满灯笼和彩带。”

本就是多年前，孩子间的玩笑话，又有谁会真的当真。可是，今时今日，荀珃却将它变为了现实，完完整整地送到了凌悦的眼前。对荀珃而言，凌悦不所谓的下人，她是陪她同甘共苦过的亲人。荀珃端着亲手做的蛋糕进门的时候，被凌悦扑了个趔趄，险些一个不稳坐在地上。幸亏被人从后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公子~”“打住，不许哭，你要是敢哭，我现在就走给你看。”

荀珃一句话，直接把凌悦的金豆子给打个稀碎，生生地憋了回去。“公子，谢谢你。”

“少给我整这一套。今后，少在我耳边碎碎念就成了。”

荀珃曲着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凌悦的额头，戏谑道。话音一落，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这厢笑笑闹闹，甫一接近尾声，守门的小厮就匆匆来报，“府外来了两位女客，自称是小公子在荀府的亲眷，指明了要见小公子。”

楚王府的小公子是太子太傅荀江声荀大人的嫡子，这在京都不算是什么秘闻。而能称之为荀珃亲眷的女子，在荀府除了已故的荀老夫人，就只有荀珃的母亲荀夫人梅雁和她的胞妹荀澜。她们忽然找上门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往日那些不堪回忆霎时涌上心头，凌悦不安地与荀珃对视一眼，害怕地拉住了荀珃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朝她摇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有些恐惧日积月累，已经深深地烙印在灵魂深处。荀珃拍了拍凌悦的肩，对她粲然一笑，平和道：“放心，你家公子我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任人揉圆搓扁，随意摆布丢弃的熊孩子了。我现在可是楚王府名正言顺的小公子，在陛下那里都过了明路的，不是谁想拿捏就能随意拿捏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凌悦终究是放心不下。明明自己怕得要死，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却还是坚持要陪着荀珃一起去会客。荀珃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不过还是叫上了秦征随行，嘱他从旁看护好凌悦。楚王府门口，守门小厮很快去而复返，开了侧门，放荀夫人和荀澜母女一行人入内。“奴婢青衣，奉小公子之命，前来为贵客引路。荀夫人、荀小姐这边请。”

青衣对着来人行了个屈膝礼，便引着一行人往府内走去。“有劳青衣姑娘了。”

梅雁和荀澜早已料到，荀珃不会亲自前来相迎，遂也没表现出来什么情绪变化。绕过影壁，一行人被满院的华彩惊了一瞬，走在荀夫人身边的荀澜温声软语地向青衣打探道：“青衣姑娘，不知今日府上因何事张灯结彩啊？”

“回荀小姐，今日府上张灯结彩，是为了庆贺秦娘子的生辰。”

“秦娘子？”

“回夫人，秦娘子就是在小公子身边服侍的凌悦姑娘，如今嫁给了咱们秦小将军，做了王府的内院管家，大家就叫她秦娘子了。”

青衣知无不言，回答得滴水不漏。荀夫人和荀澜诧异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嘲讽与不屑。普天之下，为了一个贱婢，而大费周章的庆贺生辰，恐怕只有荀珃那个傻子一人吧。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而她们眼中的烂泥和朽木，如今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主位上，翻看着手上的纸张。人还未见，荀夫人和荀澜进府后的一言一行，皆被人细致入微的记录了下来，递到了荀珃的手里。荀珃只觉有趣的很，看完之后，直接塞给了身边的凌悦，叫她也瞧个新鲜，权当是博她一笑。“走吧，咱们这就去见见我的好母亲和好妹妹。”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下，楚渊不在府中，荀珃闲来无事，不介意陪着她名义上的母亲和妹妹，重打锣鼓另开张，唱上一出新戏。左右如今是在楚王府，荀珃自己的地盘儿上。任谁吃亏，也轮不到她吃亏就是了。凌悦亦步亦趋的跟在荀珃的身后，寸步不离，时刻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紧绷状态。荀珃刚想回头和她说上几句话，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就见她走着走着忽然朝着一旁栽倒下去。这可吓坏了荀珃和走在最后的秦征，二人忙不迭跑过去搀扶，倒是秦征有功夫底子，一个健步窜了过去，稳稳地将凌悦接到了怀里。府医被急匆匆地叫了过来。一番望闻问切，抚着花白的胡子，拱手向秦征和凌悦夫妻俩道喜。荀珃闻言，显得比小夫妻俩还高兴，一边嚷嚷着，“我要有小外甥了。”

一边叮嘱秦征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凌悦，一边招呼着府医开了补身安胎的药方，列了一大串适宜孕妇进补的吃食，一边叫福伯派人去外面寻靠谱的稳婆和乳母，带到府里来备着……因为凌悦的这个意外之喜，荀珃忙得不亦乐乎，完完全全把等在偏厅的荀夫人母女俩给忘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