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陈清在院中竹林下小憩,此刻她正半躺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双臂交叠枕在脑后,虽然天气转凉了,但正午过后的太阳仍是毒辣的很,她扯过樱儿的手帕盖在脸上,勉强阻挡住毒辣的阳光。此时院中只有樱儿在旁服侍,陈清这般做派她已然见怪不怪了,人前人模狗样,人后原形毕露。樱儿心中感叹【云姨娘从不管束二小姐,夫人虽说管束,但毕竟有个亲疏远近之分,二小姐也不服管,哎。】看着小姐此刻的样子,樱儿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反正她也看不见。心里想着,樱儿下意识的叹了口气。陈清听着樱儿叹气的声音,她没有掀开手帕,而是仍旧保持刚刚的动作,把一只手从脑后抽出乱挥,想要抓住樱儿,嘴里还叫嚣着:“樱儿,你过来,胆子大了,还敢笑话你家小姐了。”
樱儿自是不会任由她抓,左闪右躲,连一片一角都没有被抓到,此刻主仆二人哈哈大笑,十分轻松惬意。欢笑间桃儿火急火燎地冲进院内说道:“二小姐不好了!显王殿下来了府上,这会儿老爷正叫您过去议事厅呢!”
“毛毛躁躁的,说什么小姐不好了,殿下又不会吃了小姐。”
说罢樱儿也有些不安的看向陈清,俩人大眼瞪小眼,心里凉了一片。这事不应该翻篇了吗?这次她未曾算计于他,准确来说,她及时打住了自己想要算计他的想法,按理说应该毫无瓜葛才对,据说前世傅珏川来到丞相府看到了一身火红骑装和两兄弟在练习骑射的陈鸢时怦然心动,他不曾见过这样的京都贵女,英姿飒爽,耀眼夺目。而这辈子自己既然没有坏了显王的事,他可以顺理成章求娶陈鸢,自此以后丞相府和显王府也没有恩怨,不会被他报复,以姐姐的心智一定不会被显王拿捏,没准儿还能将烂人调好。这会儿找自己前去是为何?陈清不敢耽搁太久,匆忙整理下衣着,向着前厅走去。此时丞相府外一颗参天古树上,一抹墨绿的身影没入繁茂的枝叶中,而后踪迹全无,像是从未有人在那里停留过。陈清内心七上八下的来到议事厅,此时主位上坐着显王傅珏川和父亲陈引裴,厅内并无其他女眷,陈清此刻心下更加惊疑不定,面上却并未变色。行过礼后陈清坐在父亲身侧下手的椅子上,目光低垂未曾与傅珏川对视一眼,不过就算不看,她也能察觉到傅珏川正用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眼睛,好似想要透过这具肉身看穿陈清此刻脑中所思所想,陈清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面上仍是没有改变半分。“清儿,这位显王殿下听闻昨日你落水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陈引裴说罢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清。陈清心中白眼已经翻到抽筋了,这个傅珏川真是阴险小人,自己落水之事未曾声张,本是内宅家事。他一个外人知道的门儿清,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上眼药吗?他还不如直接告诉丞相,陈二小姐落水特地差人叫他显王殿下前去搭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来得干脆。然而陈清纵使咬碎银牙也不能表露半分不悦,稍微平复下道:“多谢殿下关怀,想是花园和前厅离得近,落水之时闹出的声响大,打扰殿下的雅兴了,好在婢女及时将臣女救上岸,并无大碍。”
门外左右站立的张甲、王乙二人大眼瞪小眼,心想:这个庶女简直胆大包天,明明是差人特地叫自家主子过去救人,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证说这些,听这意思是全然瞒下了找殿下搭救这一点了,她就不怕被戳穿吗?【我当然怕被戳穿!】陈清内心怒吼着,这要是被戳穿她就完了,但是她只能赌一赌,如果一会儿形势不妙,她就作势晕倒,反正自己此刻可还算半个病人,晕倒应该看着不突兀。傅珏川看着斜下方坐着的小人儿,看着真的不像在初秋的湖水里泡过的病弱样子,那小人儿此刻眉头微蹙,忽而又渐渐舒展,仿佛权衡了什么,决定了什么的样子,整个眼睛看着神采奕奕。傅珏川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又想打趣她一番,道:“可本王好像记得……”“啊!我头晕!”
话未说完,少女忽然捂着肚子向地面栽去,傅珏川的手下意识的向前探了出去,又似是觉得没必要旋即停下动作,原本门外站着的的一个婢女飞快冲了进来接住了少女,婢女开口道:“老爷,二小姐昨日落水身子骨还很虚弱,请您恩准奴婢带小姐回院子休息。”
陈引裴自是让樱儿赶紧带陈清离开,又吩咐府医好好给她调养身体,别落下病根。樱儿仿佛天生力气大,明明身量比陈清还要矮了一头,如今才十二岁的半大孩子,竟然一个打横就抱起陈清离开了议事厅,樱儿脚步虽然匆匆却并不虚浮气喘。当二人远离了议事厅后,陈清猛然睁开眼睛,悄悄从樱儿肩膀处瞄了瞄身后,见议事厅那边已经看不到自己后从樱儿身上跳下来。她拍了拍樱儿肩膀没心没肺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力气这么大,刚刚装晕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摔倒附带一出苦肉计呢。”
“小姐,樱儿幼时流离……”樱儿又要说那套说辞。“打住,我没别的意思,你做的很好,樱儿。你保护了我很多次,你家小姐都记着呢。”
陈清赶紧打断樱儿即将展开的絮絮叨叨,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心中只有感慨,自己以前真的是太不懂事让身边这个小丫头变得像嬷嬷一般跟在自己身后唠叨规劝,而自己却护不住她,或者说前世的自己从没想过护着她。想到此处,陈清回身轻轻抱了一下樱儿,然后心情很好的哼着曲儿走回丝竹苑,留下樱儿目瞪口呆。再看议事厅这边,刚刚乱作一团只有傅珏川注意到陈清明明说的是头晕,却捂着自己的肚子倒下。他心中觉得好笑,对陈清的做派更加感到奇怪,刚刚他伸出去的右手攥了攥拳收回并掩住口鼻轻笑了一下。此刻当事人已不在厅内了,自己若揪着落水一事不放倒显得小题大做,罢了,以后自是有机会讨回便宜。想到此处,傅珏川的笑意渐渐收起,竟差点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